第30章 新游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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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与父亲仔细核对了林叔当日的行程:上午十一点半,会议结束后,他和我们一家共同在大厦附近的餐厅就餐;临近十二点时,他开车送我们前往机场,分别后再独自驾车返回新泰大厦。也就是从机场折返的这个时间点起,林鹏涛失去了一切人证,没有人可以证明他接下来的行踪。
据林鹏涛供述,他回到新泰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时已接近下午两点钟——停车场入口处的监控证实了这一点——可长达近两个小时的疲劳驾驶令他颇为困倦,因此他索性在车里放平椅背,小憩了一会儿。这一过程大约持续了半小时左右。两点四十分,林鹏涛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电梯内部监控里。
这监控之外的三十来分钟,对林鹏涛来说是十分不利的,因为他无法证明自己真的在车里睡觉。录像显示,死者李勇光于下午一点五十分,乘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这和林鹏涛从机场归来的时间段极为吻合。如果后者真的是此案的凶手,那么半个小时的作案时间足够他完成杀人与善后工作。更糟的是,林鹏涛确实具备犯下凶案的动机——有可靠消息称,他因死者长期的职场打压而怀恨在心。
不过林鹏涛的确不是唯一的嫌疑人:总经理柳龙志和死者的私人秘书沈茹月同样遭到了警方的怀疑,并且他们也有将李勇光除之而后快的理由。
柳龙志先生已年过六十,但精神矍铄,身姿笔直,犹如一棵苍松般站定在众人身前。岁月在他的面庞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但脸部的道道细纹与几缕银丝,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气质。即使天气炎热,老先生仍西装革履,内搭的衬衫依然洁白如雪,领口和袖口也是整洁无皱,风纪扣死死的系着。果然,商海沉浮半生的人,理应对自身形象有此专注。
只是,柳龙志素来与死者存在经营理念上的矛盾,且二者激烈的冲突近乎不可调和,已经闹到了公司内部人尽皆知的地步。他于今日下午两点十分,驱车回到了新泰大厦地下停车场,监控如实的记录下了这个场景。八分钟后,柳龙志进入电梯。画面中,老先生已脱下西装搭在左臂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对于这八分钟的灰色时间,他的解释是没干什么多余的事情,只是单纯磨叽了一会儿。显然,这个理由无法让警方完全采信。
相比之下,于今日下午一点五十九分走出电梯,两点零四分驾车驶出地下停车场的沈茹月女士,在时间上并无太大的疑点,可偏偏她与死者的关系最为复杂——简而言之,她是李勇光的情妇。警方大胆推测,或许是沈茹月急于将这段见不得人的恋情从地下转为地上,而死者始终搪塞这个逼迫日进的女人,最终招致了杀身之祸。
这个杀人动机,无疑是三人之中最为合理与坚固的,甚至还有间接证据佐证这一观点——面对惨死的昔日爱人,沈茹月女士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悲伤,费劲力气才挤出几滴假惺惺的眼泪。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突然,领头的中年警官笃定的说道。他举起右臂,将食指指向一人:“你就是犯下本案的真凶!”
凶手被中国警察带走后,父亲感慨道:“真没想到是他杀了李勇光,那个男人怎么会这么冲动与愚蠢。”
我宽慰父亲几句后,他终于重新打起精神,我们一家人再次启程,登上回国的航班。必须承认,即使没有发生这起凶案,这次中国之行也让我记忆犹新。可以说,这是一趟圆满愉快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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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用了三五分钟便读完全文,就体量和信息量而言,马波罗的这篇《新游记》确实比不上梁怡菲的《别样的纪念》,谜题的难度更是拍马不及,后者对此作的获奖耿耿于怀也是人之常情。
“慧珺应该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吧?”梁怡菲见我放下手机,迫不及待的问道。
“是啊,”我回答道,“果然如你所说的那样,作者设置的谜题过于浅白了。”
“答案一目了然到让人怀疑这篇究竟还算不算得上是推理小说呢。”说着,她叹了一口气,“慧珺也觉得凶手就是林鹏涛喽?”
“嗯,马波罗只给出了三名嫌疑人,交由读者去三选一,没想到文章结尾又通过‘我’与父亲的对话排除了沈茹月作案的可能性。既然明确了凶手是名男性,且柳龙志不具备杀人和善后的条件,那么凶手就只能是拥有充足作案时间的林鹏涛了。”
“果然,你也得不出别的结论。”梁怡菲的表情愈发不爽起来,“不能再想了,不然越想越气,越觉得我那篇作品输得冤枉。”
我再度浏览起这篇篇幅有限的短文,希望能在字里行间中找出遗漏的蛛丝马迹:“话说怡菲,你有没有感觉文章的结尾有悖情理?”
“什么意思?”
“前文里,‘我’明明将林叔视为家人一般的存在,父亲也与这位中国同事交好,为什么林鹏涛作为杀人凶手被警方逮捕后,我和父亲的反应都如此平淡坦然呢?作者甚至直言‘这是一趟圆满愉快的旅途’,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也许马波罗在写作时未必就考虑到了这一层。”梁怡菲不以为意,“毕竟他是一个美国人,用中文准确表达出复杂的情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只是不想徒增写作难度的话,前面的大量描述完全可以略去啊。”我滑动屏幕,翻回文章开头,“他为什么要像写流水账一样罗列中国的城市呢?一周时间游历赣湘皖三省也太匆忙了吧?而且马鞍山哪来的‘壮美风景’,那地方不是以洗浴文化而闻名吗?”
梁怡菲用开玩笑的语气调侃道:“说不定他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地理水平,但不小心搞错了黄山和马鞍山?”
“哇哦,好蠢的理由。”对于好友角度清奇的幽默感,恕我欣赏不能,只好以白眼回应。
虽然认为梁怡菲的回答说服力为零,但我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好吧,让我们掐头去尾,抛开前后那些无实质意义的笔墨不谈,只专注于案件本身,你是怎么看的?”
“很简单,李勇光死在豪车的驾驶座上,且脖颈右侧中刀,这说明凶手坐在副驾驶座上,向死者发动了攻击。凶手很难保证在这一过程中,自己没有毛发等人体组织掉落,所以他一定清理了现场。即使使用吸尘器之类的工具辅助,这项作业的持续时间也绝对不短,柳龙志可来不及处理好这一切,因此凶手就只能是林鹏涛啊。”
我的推理与梁怡菲所述的别无二致,但我还是有些不甘心。真相真的如此无聊吗?还是说,仍有什么线索被我们忽略了。可如果后者委实存在,破解谜题的锁匙又在哪儿呢?
就在我以审视的目光反复打量这篇文章时,几个淹没于故纸堆中的不起眼小字,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个描述......不合常理啊。”
“等等,假设这不是作者的笔误,而是他的有意为之,就只能说明我和怡菲的推理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原来是这样,这提示真的藏得好深啊。”
“如此一来,林鹏涛确实不是凶手,这也解释了文末‘我’与父亲的反应为何冷淡。”
当入口的焦糖玛奇朵已微凉时,我终于想通了谜题的全部关节,崭新的解答将把旧有的推理彻底推翻。
“我明白了!”我惊喜道。
“咦,你明白了啥?”梁怡菲瞪大了双眼。
“在此之前,我想先问问怡菲,”我把手机推到好友的面前,“看下这段描述,你认为文章中有所提到、但并未直接点明名称的城市是哪座?”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梁怡菲说,“马鞍山以西的城市,自然是南京了。南京古称金陵,所以我想作者笔下的那部关于战争的文艺作品,应当是由张艺谋执导、上映于2011年的电影《金陵十三钗》。第二次世界大战确实深刻影响了美国,这些都和文中的说法一一对应得上。”
我摇摇头:“错了。”
“错了?哪儿错了?”梁怡菲表情莫名。
“我们都落入了马波罗所设的陷阱,”我感慨道,“他和你一样,也采用了叙述性诡计,但他的诡计更为高明。作者运用读者的惯性思维,成功欺骗到了我们。就好比一提到故宫,大多数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北京的故宫,却忘了沈阳、南京、台北等城市也都有故宫。”
我指出文章中的一小句话:“而这,就是马波罗给读者安排的提示,也是我全新推理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