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NO.125: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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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无意间打着哈欠伸头往窗外看，结果看到阳光下有许多人，其中一团暗金色的影子最显眼，不由得好奇。咦，境密很少出门的啊。
她抬了头，似乎看到了我，做了个招手的动作。叫我过去？
我有点不情愿，因我似乎看到禹敬和管文也在。慢腾腾地收拾好了，我飘了过去。结果，看到那一群人中间，围着两头睡得迷迷糊糊的猪头……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怎么？用水能治不醒？”
境密道：“这次他们喝的是从青丘女娇那弄来的酒，神仙也要醉的。这狐狸酿的果子酒果然厉害。”
我哭笑不得，试着踹了他几脚，道：“那怎么办？要醉多久？”
境密叹了一声，道：“不知，他们喝的不多，醉上几天就好了吧。只是尊主的身子我们也拖不动，想问问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他们弄回去，还是就睡在这儿？”
他的身体承载了整个盘古洞天，除非他愿意，不然谁也扛不动他。理论上来说让他睡在这儿也没什么，横竖没人敢踩他。但我总觉得怪怪的。
于是我有用脚尖踢了踢他，还是没反应。最终我只得俯下身，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只见他的眉峰紧紧颦着，好像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境密突然道：“对了，尊主有梦靥的毛病。自阿语你回来以后好像是好了的，看这个样子，难道是又犯了？”
……这娃在做梦？
我正想去探探他的脑电波，突然眼前一黑，脖子猛的被掐住，我惊呼一声想退，但半分动弹不得，只能死死扒着那如铁铸一般的五指，面色瞬间憋得铁青。
周围乱成一团，连一向淡定的境密都惊呼出声：“尊主松手！快松手！”
我被捏得眼冒金星，眼看是要不行了，第一次知道他的力气竟然这样大。若不是还有些犹豫的意味，我的脖子这会子就该断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梦到什么，一脸纠结痛苦便秘，手里的力道时松时紧。
有人来掰他的手，自然是掰不开的。朦胧中我依稀看到几个咋咋呼呼但是明显幸灾乐祸的人影，也懒得搭理了。我发现当人家大喊“阿语”的时候，他的手似乎会松一些。
境密也注意到了，忙在我身边俯身跪下来，对着他道：“她是阿语，阿语，阿语……”
那手慢慢的，越来越松。
我趁机脱了出来，顿时怒急，一脚踹了上去：“王八蛋！”
结果一时太用力，就把他踹下了山谷，顺着瀑布落了下去，引发了好几声惊呼。我揉了揉好像已经断成两截的脖子，无奈地道：“境密把阿雷抬回去养着。”
说完，不等人出声，我纵身一跃，也跟着跳了下去。
他比我先落了水。我只得也一头栽了进去，划开周身的灵泉，抱住了还在下落的某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出水面，然后就拖不动了。我无奈，咬着他的耳朵轻轻说了一句话，他的身体才一松，被我拖回了屋子里。
禹敬和许久不见的管文都一脸雾煞煞地瞪着我，看到他安然无恙，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又瞪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无所谓地朝他们做了个鬼脸，拖着阿尉进了屋子，先丢在地板上剥了他的衣服，然后费力地擦掉他一身的水。饶是已经那样放肆过，但光天化日之下我还是觉得有点尴尬。他睡得沉，愣是半点动静都没有。我给他套上一条本人出品阿公牌大底裤，就拖上了床，丢在床上盖了条被子。
然后费力地把地板清理干净，坐在桌边，倒杯水自己喝。
他一直在做梦。眉头紧紧地皱着，倒是没有再掐我，就是用力捏着我的手，有几次差点把我的手骨捏爆。境密来看过，安抚了他几次，他渐渐放松。
境密道：“从前，也有一次是这么厉害的。他在睡中不停的梦靥，差点把自己逼得五内俱焚。笼罩他的魔靥，好像自他诞世起就存在了，阿语，我也始终找不到那源头。”
我伸手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指拂过他的眉心，道：“我记得，以前是不这样的……他以前，睡得都不错。”
境密道：“魔靥这种东西，总是需得有些东西刺激，才能激发出来。”
我于是默了。半晌，只道：“境密，等他好了我再去找你。”
他睡了几天，就醒了。当时我正趴在他身边，也睡得正香。突然感觉身边一轻，然后手臂被轻轻抚过去，粗糙的手掌很温暖。我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边用手揉边坐了起来。
“阿尉，醒了。”
他的眼神有些闪烁，先看着我的手。我手上都是一片青青紫紫，尤其是手腕那里，已经惨不忍睹。骨头差点被捏碎，被我自己治好，又差点被捏碎，最后一次忘了治。他的视线又移到我的脖子上。我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些。可，明明已经治好了的啊，应该不会留下痕迹的。
“阿尉？”
半晌，他艰涩地道：“你说的没错。”
“？”
他披了衣服下了床。
我恐他又去喝酒，到时候又做梦，忙跟了上去：“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脚步一顿，又走了。我紧紧地跟在他后面，随他一起出了门。他径自往山下的林子走，后来又穿过林子，沿着河流。好像没有任何目的性。我一声不吭地在后面跟着。
在瀑布边，他停了一停，然后继续往前。直越过这一片丛林，又走过几座高山，慢慢地进入我从未到过的地方。我才知道盘古洞天里竟有这种大裂谷，好像见证了千万年的沧海桑田，慢慢地成为荒芜的一片。天渐渐亮了，第一缕光照在那些沟壑上，好像是世界伊始的模样。
他停了下来，站在那高山之上，不是在俯瞰，而是在仰望。他望着那极近的天空。我默默地跟在他后面，看着脚下的那些沧桑的痕迹。
我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这里本来是盘古洞天的禁制命脉所在，为古神所立，被我打破，留下了这个痕迹。”
我低声道：“你已经能够与上神匹敌。现在你眼里所看到的，都是你的。”
他似乎笑了一声，道：“阿语，我是个男人，确实有男人的野心。我承认，我也曾经欢欣过。”
我道：“这没有什么不对。”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曾经以为你看到这些，会很高兴。”
我笑道：“我确实很高兴。”
闻言，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晨光中，他的面容却格外清晰。他道：“去吧阿语，去历练，去修行。我信你，即使离开我身边，也还会再回来的。”
我终于，又向前走了一步。他朝我伸出手，我走了进去。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很满足，把头挨在他怀里，低声道：“阿尉我怎么会舍得不回来？除了你，还有谁会要我，谁会真心对我好？”
从过去到现在，我遇到的人这样多。或是像境密一样怜惜我，或是像阿娅公主一样心疼我。或许是像阿雷父子那样为我迷惑，或是像姬娴母女那样对我心存敬畏。或许是像厉苍百炼之流一样利用我，或是像桃族那样依赖仰仗我，或是像禹敬管文那样憎恨我。
可是，谁会像他一样，不舍得我？
他终于把我抱住了。
这天地中，刹那中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的手轻轻地抚摸过他的睫毛，他再睁开眼，霎那间，冰消雪化，春暖花开。
原来他早知道境密要我托生下界，去弥补我不够充分的红尘路。也是为了让我处在一个本该属于我的世界里去，重新做一回我自己，以期能悟破。可他不乐意，大约隐约也知道自己不对，于是天天就缠着我不放。
下界的那对夫妻还给我留着，等我去托生。他的幻想是把我的肚子也弄大，听说神胎要怀三年，那我可以慢慢怀，慢慢生。生完还要坐月子，坐完月子再生一个……
后来被我知道了，我恨不得把他丢出去。他一脸憋屈，坐在我身边看我收拾东西。直到看到我把以前他送我的那些东西重新塞进了袋袋里，他才开始露出一点笑容。
他道：“阿语，你身上带着我的龙魂，这样转世，若有危险可以保你，我也是可以知道的。”
我瞅着他不说话。
他又一脸憋屈，大约是以为我还在生气。最终道：“那，我再把盘古洞天的禁制留给你一分，来。”
那是他的新元神。太庞大了我恐怕受不住，共有九百九十九道。听他这样说，我没理他。他便把我抱了过去，掀开了我的衣服，露出背部来。我要挣扎，温热的嘴唇已经落了下来。
我趴在床上，额头上细细密密地出了汗，也在细声细气地喘息。他的手慢慢地从我的背后开始，向下。我隐约感觉到自己背上长了什么东西，扭过头去想看，只看到一点淡金色的印子，好像是个尾鳍。
“嗯！”
他俯身从背后压住了我。
但是后来禁制和龙魂结合完毕，我慢慢地清醒过来，他还不肯停下来，我却有点受不住了。喘息着想从又长又湿的头发里爬出去，却总是被他按住不能动弹。
“……”
半死不活的时候，我隐隐约约想起今天早上陪他到处乱走的时候，依稀好像看到过脚边的一个粉红色的影子……YD的粉红色小乌龟！
过了几天我蔫了吧唧地被他拎着去见境密。据说托生不用什么大力气。因我还是凡人，而且已经寂灭了，随时可能会招来雷劫。若是我托身之后莫名其妙地被雷劈了，怕就会被劈成焦土了。
所以境密要用泥巴给我捏个身子，要参考他的意见。我挺奇怪的，为毛不参考我的意见？
阿尉道：“眼睛小一点。嘴巴扁一点。脸也扁一点……”
我瞅了瞅，转头偏向他：“挺丑的。能不这样整不？”
他道：“不行，你带着龙魂现世，必定天有异相。若是貌美，恐怕还会引起凡间帝王权贵的注意。”
境密满手泥巴，在那个泥人身上揉揉捏捏，笑道：“阿语听尊主的吧，他的顾虑有道理。你要是再跟龙脉扯上什么关系，恐怕这件事越来越难收拾了。”
上次我触动了龙脉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幸好有屿王还有点福气，终于于九年之后成功攻下了大夏的天下，改国号，乐。因南疆有屿部落一直供奉上古司乐女神。
我师妹的前夫做了大乐的王，分封天下。
但这个时候，新天下还不稳，龙脉自然还没完全成形。听说满天神佛都对我高度警惕。一切，只因青丘女娇这个吃饱了撑没事干的家伙又起了一卦，说，八荒司战南尉帝君身边有个女的，跟龙脉相克……
我咬牙切齿地道：“有机会一定要拔掉她的狐狸尾巴。”
阿尉安抚地亲亲我的额头。境密在前，我有点脸红。
终于，那小泥巴人捏好了。境密用她强大的内丹赋予了她灵气，然后缩小成小小的一团。我伸出白白嫩嫩的手，被阿尉捏着，然后指尖一痛，滴了三滴血上去。正在发愣，突然指尖一阵湿暖，吓了我一跳，忙回头去看境密。还好对方似乎没看到。
境密把那娃娃交给了阿尉，道：“尊主把这个交给阴冥的人，将此作为阿语的肉身托世。”
我左看看右看看，道：“那我现在这副肉身怎么办？”
境密笑道：“阿语不用担心。这肉身已经吸收了你的精血，有了灵气。待你托生之后，你现在这具肉身会随她而去，封印在她体内。只待一个契机，两具肉身就可以融合，恢复你原本的容貌。”
我还在嘀嘀咕咕：“真的不能带着记忆去托生啊？”
阿尉道：“带着记忆，不就没有意义了么。阿语，听话，不要再闹了。”
我道：“我什么时候闹了？”如果不是他我也不用等到现在好不好。
眼看我们又要吵起来，他立刻别开了脸，搞的我又一肚子火。
境密忙道：“好了，事不宜迟，尊主这就带着阿语去吧。恐怕阴冥那边也等急了。”
于是他在没经过我同意之前，就把我一抱，转身走了。我心想，我自己会走好不好。上了四象车，他还紧紧搂着我没放。我回头一看，看到阿雷王子，阿齐，姬娴，娃娃胖胖，还有几个我不太认识的烈风部落的孩子，都站在那里。此时便都向前走了一步。
我心中突然一动，招招手，道：“姬娴，你来。”
“师姐……”她似乎有点惊讶，毕竟以前我们确实不怎么亲近。
我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道：“师姐没出息，现在要下世去历劫。你师父也历过情劫。姬娴，你一定要争气，不要沉迷情爱。”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的手一痛，是被人用力捏了一下。我着恼，回头用力瞪他。
他面色不好看，把我一把拉过去，然后禹敬和管文来驾车，驭着两匹雷狼，冲上了云霄。我被冲击得向后一摔，被他抱住。
我疑他是故意放管文和禹敬来气我，一路上都在找茬跟他吵架。他“嗯嗯哦哦”了一阵，估计也火了，然后也跟我吵了几句。可惜他嘴巴笨，被我骂得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盘古洞天的禁制被解开，顿时，天地就在一片混沌中潜移默化。然后天空在我眼中越升越高，最后变得遥不可及。
我讥道：“外面的天地果然更清爽。”
他看了我一眼，道：“嗯。”
我道：“也没这么多烦人的事情。”
他道：“哦。”
我道：“我托生以后，就是个小村姑，到时候山林自在，想想都觉得惬意。喂，你们两个走快一点，我迫不及待想托生了。”
“……”
我道：“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们。”
“……”
“外面的空气真是好啊啊啊……嗷！！！”
车厢里，他把我按住，淡淡地道：“阿语，你最好闭嘴。”
“我偏不……嗷！”虽然他是野的，还没有转正，但是媲美上神的威压现世，即使尽量压抑，还是惊动了不少敏感的仙灵。四象凤车的车身上雕着灵气四溢的火凤，栩栩如生，好像振翅欲飞。驭车的两只白衣男子倒也勉强算是风度翩翩衣冠禽兽，意气风发。
云层中有不少仙灵拔开了云丝，探出头来看，又瑟瑟发抖。我贴在他身上，也不吵架了，蔫蔫的。突然发现云层里有个东西一闪，依稀是从白天不太明显的月亮里俯身望着我们。我抬头看了一眼，手揪住阿尉胸口的衣服，把脸也埋了进去。
他低声道：“怎么了？”
我没吭声。他的手便也紧了紧。
“别怕”，他说，“我会看着你的，阿语。”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双手收紧把我按住，高声道：“项怡！”
咦？项怡也来了？
我想抬头，但被他按住。他道：“去拦住她！”
隐隐听到云层里的龙啸，我的小心肝就抖上一抖，是朱弋原祖神龙！
“项怡一个人挡得住吗？”
他低声道：“他们夫妇俩联手，起码可以拖上一阵子。实在不行，我亲自去挡，管文带你先走。”
我顾不得怀疑管文可不可靠，手松了又紧：“你，你要跟他动手？！”
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低声道：“阿语，别怕。”
“不，我不怕。”
他低声道：“我总会周全地送你去。”
说着，他一拍车身，精致的火凤竟真的活了，振翅飞了出来，扑向远方。头顶突然青光大盛，然后阳光渐渐消失。
脚下的黎民奔走惊呼：“天狗食日了！”
翻滚的云层中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百炼！”
我诧异地回过头，突然意识到阿尉的生身父母都在后面。
他按住我，低声道：“禹敬，快走。”
禹敬答应了，叱咤了一声，驱动雷狼兄弟玩命狂奔。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我的心跳也很快。一会儿怕朱弋原祖炎姬追上来，一会儿怕百炼索性反悔帮着老婆来追杀我们。既希望快点到阴冥。
然而，又希望慢一点……
禹敬低声道：“尊主，到弱水了。”
此时月亮已经升了上来。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低声道：“阿语，你看看，看看弱水。”
我不肯，闷声闷气地道：“不，我不看。”
他道：“怎么呢，这种场面，你不是一直想见识见识？”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不，不看。等我回来，你再带我来这里玩耍。我要那时候再看。”
半晌，他道：“那好，你回来之后，要听话，我才带你来。”
我笑了，道：“嗯。”
“那，阿尉，我走了。”
他道：“哦。”
我道：“回来以后，只要你不招惹我，我一定不再同你吵架。”
弱水之上，他松开了手。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始终没留意身边寂静无声的弱水到底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