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无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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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原哀忽然感到心猛地一疼，下意识捂住胸口，腕间樱桃吊坠闪烁着蔚蓝的光晕。
她微微蹙了蹙眉，瞟了身旁的诸星秀树一眼，后者正东张西望，好奇与紧张在瞳孔中交织，似乎并未注意她的异况。
灰原哀默默放下衣袖，权当什么也没发生，跟在队伍后头。
面前的福尔摩斯仍在带路，而柯南跟在他的身旁，三小只与另外三个小孩各自挤在一起，以求片刻安宁，小兰紧紧跟在柯南身后，努力挺起肩膀警惕周遭。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柯南问道。
福尔摩斯平视前方，一语不发。
众人只好接着赶路。
灰原哀感到心口越来越疼，手腕处的炙热感愈发强烈，使她忍不住攥紧手腕，用疼痛感去压制灼烧感。
诸星秀树默默站到了灰原哀前方，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到了。”
福尔摩斯忽然停下脚步。
小兰抬头看清眼前的牌匾，被惊得捂住嘴巴，小腿发颤。
柯南皱眉，“海洛特公墓？”
福尔摩斯点燃了一根烟，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你们要找的第六人就在里面。”
闻言，柯南也顾不得困惑了，一阵风似地冲了进去。
他没有理由怀疑福尔摩斯会骗他，因为伦敦篇的作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工藤优作。
更不用说福尔摩斯的形象就是工藤优作本人。
“柯南，等等我！”
柯南在三小只和小兰眼里就是团队灵魂，魂在前面跑，几人在后面追。
福尔摩斯伫立在原地，看向几人，“你们不跟上去吗？”
三个小孩望向诸星秀树，诸星秀树颇具威严地扬了扬下巴，
“跟上去！我等会儿就来。”
他视线往后瞥了瞥，“她身子不太舒服，我带她去看看医生。”
三小孩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慌忙追了上去。
福尔摩斯却还是盯着二人，“我的朋友华生，正好就是一名战地医生……”
“我们不信任你！”诸星秀树干脆地道。
“但…你的朋友……”
福尔摩斯视线越过诸星秀树，看向弓腰按着胸口的灰原哀。
“不用你管。”诸星秀树的声音兀地变得冰冷，拉住灰原哀的手，扭头大步流星地离去。
而福尔摩斯却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目送二人，那般模样，如同一个木偶……
诸星秀树不顾灰原哀的痛苦，拉扯着她往前迈步，转眼已过几条街。
“可以不用装了。”他放慢脚步，淡淡地道。
就像回应他的话一般，灰原哀蜷缩的身子缓缓舒展，抬眸看向他，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诸星秀树回眸一笑，“小哀姐姐，我答应你的啊，帮助你和琅哥哥恢复记忆。”
他的回眸在黑漆漆的街道就像一簇暖阳，沁人心扉。
灰原哀却只是盯了他几秒，缓缓从唇间吐出几个字，“你不是宏树。”
诸星秀树的笑容似乎没有变化，但转过头后气息骤冰。
“你到底是谁？”
灰原哀把手默默抽了回来，冷然质问。
她早就觉察了诸星秀树的不对劲，但他绝不可能是泽田弘树。
诸星秀树的回眸变得冷漠无情，
“吾名『秩』，为『三水』而来。”
“你找他做什么？”灰原哀寒声问道。
“不要激动。”
秩淡淡地瞥了一眼她的小腹，不紧不慢地道，
“我不是来杀他的，而是来救他的。况且，你不是想恢复记忆吗？我可以带你去找朱雀。”
“你认得朱雀？”灰原哀的表情终于有所动容。
“不错。她是我的合作伙伴。现在，可以相信我的话了吗？”
灰原哀未语，但警惕的目光已细微动摇。
“我与朱雀的目的很简单，让『三水』回归，仅此而已。”
秩指了指灰原哀手腕的樱桃吊坠，它正闪烁着红蓝交替的光，
“为此，我们筹划许久，静待一个机会。直到近日，黑衣组织老巢事变，我们趁虚而入。三水琅与伊甸园亦在其中。只不过事与愿违，黑衣组织有一大批加强死士，他们的强悍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而原本叛变的黑衣组织成员也忽然倒戈，我们被摆了一道，落入圈套。
“好在我们在最后时刻找到了他的本体，耗尽魔力撕开虚空间入口，带着本体进到这里。”
讲到这里，灰原哀感到一股难以言明的心悸，秩见状满意一笑，
“看来你也感觉到了。虚空间与外界时间并非一一对应的关系，我们被抛到了长河上游，而他的本体在长河下游。所以我们在这里等待着他的降临。”
天空中黑压压的云层逐渐扭曲成旋涡状，隐隐有雷霆酝酿，呈毁天灭地之势。
狂风席卷着黑雾，刮在灰原哀的脸上，划出细微的血痕。
灰原哀竭力维持着定立，勉强抬眸望向诡谲的浓云，而秩的声音在耳边晃晃悠悠地炸响，“他来了。”
高空之上，漩涡之中，一具棺椁缓缓降落，秩在狂风之中抬手轻招，棺椁逐渐立起，棺盖开启，露出其中的黑袍男子，棺椁底部盘旋着他的无处安放的长发。
狂风在男子周围销声匿迹，好似害怕打扰他的沉眠一般，化作微风习习，舒展他的长发，在空中飘扬。
灰原哀怔怔地望着那个男子，他平静地闭着双眸，眼睑熏黑，面无血色，相貌与三水琅一模一样。
或者倒不如说，他本就是三水琅的本体。
尽管死气弥漫，但熟悉的柔和气息却令她感到，眼前的男子并未死去，只不过睡得太过深沉。
万千心绪涌上心头，灰原哀的眼眸盈泪，心中的疼痛并未消却，手腕愈发灼热，可欢喜却难以抑制。
“琅……”她伸出手，轻轻抚上那张脸，触感冰凉柔软，就像在抚摸冰丝抱枕。
“世乃活火，按一定的分寸燃烧，按一定的分寸熄灭……”
秩缓步而行，声音虽轻，却能穿过呼啸的狂风，清晰无比地传入灰原哀的耳朵，
“然而世亦有长河，其名『是者』，是者如斯，不舍昼夜。”
灰原哀本能地感到他所讲述之语，潜藏着三水琅身上最大的秘密。
“海里有一种鱼，它们不甘汪洋，渴望长空。然而长河无涯无岸，苦海无边无际，夸父逐日，终是枉然。
“直到……一只与众不同的鱼诞生了。他与其他鱼不一样，他不曾眺望长空，却回眸看向汪洋。这一望，他看见了一场没有希望的追逐，一个没有希望的种族。海鱼皆困，海鱼皆苦，困于海，苦于海。
“他悲悯天地，决心为长河立岸、苦海画界。他铸『本原』，设『秩序』『系统』『神明』三位一体，建立『神界』。从此长河有岸，苦海有边。长河两岸，一作『此岸』，一作『彼岸』；苦海两界，一作『尘世』，一作『天国』。
“长河虽长，终有回圜；苦海虽广，终有彼岸。他给了绝望的鱼离开海洋的希望。
“而代价，是他的生命。他把窃取到的救赎之道分给了苍生，却独独少了他自己。”
秩已然行至三水琅背后，音色颤抖，
“神……不该绝，迹……不可毁，秩……不可变！”
手腕处的樱桃吊坠愈发灼热，迸发出雄厚精纯的神力。
秩丝毫不怵，轻轻一挥手，神力就源源不断地涌进三水琅的身体之中。
“灰原（小哀），快跑！危险！！他的目标是你！”
远处柯南众人正焦急地呐喊，但被呼啸的风吞噬殆尽，灰原哀片声未闻，呆呆地立在原地。
樱桃吊坠中的神力虽对她没有恶意，却钳制了她的行动。
天雷滚滚，放眼望去，界中Npc皆如先前的福尔摩斯一般，双目空洞地仰视着天空。
“小哀姐姐，快逃！”
泽田弘树忽然从虚空中遁出，脸色苍白，身形无力，只能尽可能地高声呼喊，
“他在骗你！那不是琅哥哥！”
可高空之上的灰原哀却一动不动，泽田弘树心急如焚，想要穿过风幕，却在边界处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近一步。
他只能竭力伸长手臂去够，可指尖在进入静风区时便拦腰折断，被整整齐齐地削去。
泽田弘树目露骇然，“权限禁区！？”
秩见此一幕，面露浅笑，缓缓地道，
“宫野志保，看来最后一步注定只有你一个人走了。你还记得通关的条件吗？找到开膛手杰克杀死的第六人的尸体。”
柯南已经跑出了没有动力鞋的速度极限，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却不敢半点停留。
福尔摩斯没有骗他，海洛特公墓确实有线索。他们找到了一具新近的尸体，无名指缺失，这一点与第四人的尸体如出一辙。
而那名死者他们都认得，就来自于现实世界。
『所以开膛手杰克的目标，很有可能是……』
秩将一只手掌覆在三水琅的背上，手掌缓缓陷入其中。
“但你似乎有一些误会，觉得第六人的尸体就是他。可是你忘了一件事情，开膛手杰克的目标……都是女性啊。”
『……就是落单的灰原哀！』
灰原哀的眼眸剧颤，恍然如梦。
『是啊……自己怎么忘了，自己也是潜在目标之一……』
“尤其是你这样的小偷——不仅偷走别人的爱情，还偷走别人的孩子——的女人，骗得太久，把自己也骗过去了吗？”
秩戏谑冷笑，不慌不忙地刺出最后一道利刃，
“你的体内……流着他的血脉，因而你的心，也染上了他的神性！”
“孩子……？”
灰原哀愕然一愣，只觉心口刺痛，低眸看向自己的胸口，一只纤细的手指指尖已经刺穿了肌肤，往心口深处探去。
秩在开膛手杰克与莫里亚蒂之间变换着模样，最后定格为开膛手杰克，嘴角咧到了耳后根，狰狞病态地笑着。
“不要！”
泽田弘树更加猛烈地挣扎，但徒劳无功，无论如何也无法逾越那条界限。
灰原哀回头，看着他的挣扎，竟然出奇的平静。
她张了张口，最终却只是对他摇了摇头。
泽田弘树呆然一僵，不知所措。
能够设立泽田弘树无法踏入的禁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刚才樱桃吊坠爆发神力，看似是为了保护她，实则是在限制她的行动，阻挠她逃跑。
而能够操纵樱桃吊坠这样做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灰原哀勾起一抹勉强的笑，摩挲着三水琅的脸，颤抖着呢喃，
“笨蛋，不就是要我的心吗？你要，我给你就是了……”
说着，泪水却已经淌下。
但灰原哀已经感知不到泪水，只觉眼前朦胧一片，喘息愈发急促。
她能感觉到那只手掌已经抓住了自己的心脏，正在往外撕扯。
忽地，灰原哀一愣，指尖竟然有湿润的感觉。
他……在哭吗？
她吃力地把手往上探，他的睫毛果真湿润。
“笨蛋，别哭啊……”
灰原哀哽咽着喃喃，
“哭了，不就代表你承认了吗……”
承认是你亲手做的……
亲手……
风幕忽然破裂，狂风刮过灵魂，一张张属于记忆的纸张跃动，四散而飞，在转到侧面时化作线条飘落。
宛如细雨蒙蒙。
细雨之中跑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来了……”
身子一软，眼前忽地一黑，寒冷却消失殆尽。
是他吗？他抱住我了吗？
只要在他的怀里，即使天再黑也可以安然入睡吧……
好温暖……暖到好困……
困意席卷周身，黑暗之中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人家现在是病人，不要打扰到她了。来，吃饭。”
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额头却被轻轻抚摸，
“梦到了什么好事吗？”
“睡吧睡吧，以后你就安全了……”
一阵哭意涌上心头，那人似乎因此慌了神，想要就此离开。
『等等…不要走…不要……』
一想到要被孤单地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心里的恐惧就难以言喻。
极力想要睁眼，眼皮却就像一道镣铐，沉重而坚硬。
不要……不许……不准走！
双眼猛地张开，映入眼帘的并非阴暗的房间。
月色洒满厅堂，他抬眸望着自己。
自己颤抖着声音询问，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的眼眸猛地一颤，低头思索许久，终于苦涩地说，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吧……”
是啊，他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想一出是一出，可是……却怎么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但唯独与自己的相遇，也许……他早就想好了。
在那场雨以前，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刚想问出我的困惑，眼前的光影却又再度流转。
月亮藏在了树梢后头，照不尽他的脸，可痛楚却刻入灵魂。
“琅……你会永远记得吗？”
“如果……我一直记不起来……你会讲给我听吗？”
“我会的……”
“一定要对我好点儿哦，我……还想继续喜欢你。”
“嗯……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
“琅，我等你回来接我……”
……
温馨、温柔、欢喜、浪漫、哀伤、失落，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灰原哀已经泪流满面，可哽咽着哽咽着，喉咙却涌上一股甜味，呛断了泪水。
她咽下殷红，眼睛忽然恢复片刻的清明。
灰原哀看清了他的脸。
那张面孔平静如初，唯泪水从眼底不停地渗出。
而自己的心口被挖出了一道血淋淋的洞，自己的那颗心悬在三水琅的胸腔内，强而有力地搏动着。
灰原哀颤巍巍地拂过他的眼睑，发音因喉咙呛血而含糊不清，
“太好了……这次……轮到我救你了。”
她流着泪，吃力地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唇，随后缓缓阖上双眸。
她只希望三水琅不要因为这道吻而生气，毕竟……它是染血的。
她还记得……他不喜欢血。
身体已经越来越轻，踮起的脚尖却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灰原哀却不愿松开，只想让这道吻持续得更久些。
然而，泪是流不尽的，血却不是。
她摇晃一下，随即身子一歪，往侧边倒去。
“咚。”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没有人接住她。
“小哀姐姐！不要睡！”
耳边传来泽田弘树焦急的呼唤声，但已经越来越远。
『宏树，没关系的……』
灰原哀艰难地把手覆在小腹之上，意识缓缓沉沦。
他明明已经堪破时间长河，却假装不知晓自己的身份，安排朱雀与自己接触。
原来……都是为了这个。
本体的死亡，是在一切时间的死亡，长河上下都无法找到解决方法。
为了让本体复苏，就只能移植融入他的血脉的心。
所以他创建ocm，试图寻求复苏本体的方法，但苦寻无果。
所以他组织了『十诫』，试图找到最虔诚的信徒，但未能成功；
所以他策划了代孕事件，试图克隆出符合要求的心脏，却没有如愿。
他的血脉不属于这个世界，唯有甘愿承接他的灵魂的人——灰原哀，她的心，才能承受他的血脉。
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无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