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希望你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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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好久不见?”
他们前天才在一张餐桌上吃过饭,书舒起初没反应过来,正要打趣时间几时通货膨胀了,话未出口,操纵手柄的动作后知后觉停住了。
沉默片刻。
“你想起来了,裴渡。”她用的陈述句口吻。
“嗯。”
“…多少。”
“全部。”
此时此刻,电话两端是两个再无错频的人。
“音音,对不起。”裴渡沉静的歉疚声传来,他对书舒道:“竹北区别墅那晚,你曾好奇问我,对流星许下了什么心愿。”
他说:“是希望你开心。”
那种远离所有阴霾与包袱,从此无拘无束,真正意义上的开心。
“我违背了我许下的心愿。”他的声音低下来,又道了遍歉:“对不起音音,和我沾上边,让你伤心了那么多。”
“女儿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打这个电话时,裴渡就已在去往疗养院的路上。
如周至的父亲周士义所说,在找到周士义那刻,裴渡就知晓了女儿到裴家究竟是谁的手笔。
一场火过去,算是将疗养院的一栋楼给烧毁了,但对裴谦却没造成什么影响,他被提前好生地护送了出来,这会儿正端坐在另一栋楼奢华的卧房内悠闲泡着茶,浑身没有半丝狼狈之状。
管家林德厚双膝跪在地板上,一副负荆请罪的忏悔模样。
“先生,都是我的错。”
“我当初不应该顾念那点手足之情,百般求您留下了我的侄子,若非如此,也就不会有今日这遭,您责罚我吧!”
“阿德,地板硌脚,起来吧。”裴谦仔细地进行着冲泡茶叶的流程,语气从容平和,并无生气的意思:“既有当日,我便得做好会有今日的准备,责罚你不过于事无补。”
“该来的总避免不了。”
话方落,门外响起匆忙阻拦之声。
“老先生惊吓过度,已经躺下休息了,您不能进——”
话未说完,门被一把推开,两个身形强壮的男子踏入,两步后,停在门边,为身后的人开路。
裴谦抬头望去,就对上双漆黑冷刻的眼。
“阿渡来了。”裴谦微微一笑,仿佛没瞧见自己房间大半夜被闯入这回事,脸上是和煦之色,招呼起裴渡道:“来得巧了,茶正泡好,坐下尝尝?”
裴谦微侧头,眼神示意了下还跪着的林德厚,林德厚当即起身,低眉顺眼退至裴谦身后。
裴渡与裴谦各坐一方。
“君山银针。”裴谦向裴渡介绍起杯中茶,介绍完不知想起什么,颇觉神奇地挑起眉:“更巧了,又是君山银针呐,阿渡,你瞧着这场景有没有种昔日的熟悉感?”
昔日——即十几年前裴谦将裴渡喊到办公室,揭开裴渡底牌的那日,裴谦泡的茶也是君山银针,两人也是如这般面对面而坐。
他这话表明的意思是他清楚眼前的裴渡已经找回了所有丢失的记忆。
接完裴渡电话的当晚,书舒做起了梦。
重生以来做过的梦有许多,当意识昏沉又清醒地陷入梦境时,她甚至有种轻车熟路的感觉。
首先感受到的是隔着眼皮也觉得刺目的光。
书舒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扇弧形落地窗前,身后是间极为宽敞装潢大气的办公室。
毫无印象的陌生地方。
隐约中,书舒听到有人在说话。
“你究竟,想做什么。”低磁暗含着紧绷的男声 。
裴渡的声音。
书舒一愣,循声走去,果然看见了裴渡,男生五官标志,清隽的眉眼间透出干净的少年感,那是……以前的裴渡。
坐在桌对面的人自称是裴渡的爷爷,两人之间的氛围相当差劲,他们的谈话内容自然也不会愉快到哪里去。
“阿渡,我给你时间去处理和那个女孩子的关系。”
裴谦倒掉裴渡面前冷掉的茶,又给裴渡重新倒了一杯。
“但我耐心多的前提是你良好的态度,出自你手的这份项目书,把里面的问题一一修正,我希望看到它正式投放后的结果是盈利的。”
“还有,把茶喝了。”
裴谦语气淡淡冲裴渡命令。
他要的裴渡的态度就是裴渡把不愿碰的杯子端起来,把不愿喝的茶喝下,把用来试图逃脱裴家的底牌自己亲手撕烂。
这是什么梦……
是以前真实存在过发生过的事情吗。
如果是——怎么说呢,书舒并不意外,她知道的,裴渡跟她分手是出于某种迫不得已。
空气中的氧气分子消耗殆尽般稀薄。
最终,裴渡端起了那只质地细腻如玉的茶杯,男生手背筋骨似是紧绷到极致,他仰头,将茶灌进口中。
君山银针,名茶,书舒却只看到他妥协做为人摆布的傀儡的麻木。
接下来的画面就像是点播回放,是他们分手的画面,梦的主角不是书舒,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目睹着他们冷战,吵架,质问,然后破裂。
“她”走了。
视角还停留在别墅内,书舒看到了那时她离开后发生的事情,记忆里放狠话放得特别溜的人,在下一刻,肩膀颤动起来。
他哭了,看上去好难过。
书舒怔愣,她从没见过裴渡掉眼泪,忽地,脑海中的记忆库像是拥有搜索功能,自动调试到某一帧画面。
是裴渡开始反常前一天的夜里,他从阳台外进来,眼睛红红的,他说是风太冷被吹的。
原来,是哭过了么。
从那天起,如裴谦所愿,裴渡担起“裴家继承人”的身份,他将那个项目修正得完美无缺,仅用半年时间就得到股东们的认可,顺利迈进了董事会。
他的权重越来越高,休息的时间却越来越少,性子也越来越冷,像个无知无觉的机器人,没日没夜的运作也不会疲倦。
书舒看着他眼下不浅的乌黑与手边不知续了多少次的提神咖啡,一度怀疑这家伙可能随时要猝死。
她有种裴渡这么不要命的努力不是为了让他那个爷爷满意,而是想要从这令人喘不过气的连轴转中获得麻痹的感觉。
画面又来到几个月后。
桌前。
裴谦全程面带微笑地翻完了手中新季度的报表,他抬头,看向裴渡的眼中尽是赞赏,本想开口加以赞许,却瞥见裴渡漠然无波的脸。
自从同那个女孩子分开后裴渡并没有萎靡不振,按部就班的在朝着他的预期前进,事事都让人挑不出错。
裴谦以为,裴渡该是放下了,想通了。
“上周桐城高新科技峰会上的顾总记得吗?”裴谦对裴渡道:“你该喊句顾叔叔的,顾家和我们裴家是不错的世交,你顾叔叔有个女儿,年纪与你相仿,在峰会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人家回去以后说对你印象特别好,央求她父亲想要认识你,阿渡,你可以试着接触下。”
裴谦本人对顾家女儿是满意的,家世相当,家里企业也与裴氏有不少的生意往来,倘若将来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便是眼见的双赢结局。
更不错的一点是这顾家小姑娘性格开朗活泼——和之前那个女孩子一样,刚好能和裴渡截然相反的性格互补下。
裴谦希望她能治治裴渡这年纪轻轻就死气沉沉的毛病。
“如果裴氏未来还有和这个顾家或是其它哪家合作的意向,这种提议,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第二次。”
裴渡面无表情,一眼看穿了裴谦的意图,连丝犹豫都没有,不留余地直接将裴谦的意图全部粉碎堵死,
弦外之音是,若裴谦仍旧坚持,那就做好届时场面一定会难堪的准备。
说完,裴渡起身离开。
裴谦盯着裴渡的背影,微微皱起眉,神情意味不明,不知在思索什么。
裴渡回到了竹北区的别墅。
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拿过项圈给狗套上,遛狗是裴渡给自己唯一的放松时刻,等遛完,他又会回到工作狂机器人模式。
别墅里的一切未曾变动过,还和她在时一模一样,哪里都还是她存在过的气息与痕迹。
譬如,玄关处放着的橙色滑板:
她喜欢在晚饭后拉着他跑到附近的公园玩滑板,有风的天气尤得她青睐,因为那样边滑头发和衣摆会尽最大限度漂浮起来。
等她滑累了,他会替她拿着滑板,看她倒退着走路,语气轻快的和他讲话。
譬如,客厅茶几上的折叠镜:
她偶尔心血来潮会化妆,这种时候他总要赖在她旁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她往嘴唇上涂亮晶晶水润润的东西。
几次,她恶作剧心起,故意凑到他跟前,亲很多下他的脸颊,再偷笑着递给他镜子让他欣赏自己的“花猫脸”。
再譬如,厨房挂钩上的几条卡通可爱风围裙:
是她给他挑选的,她说他像一块看起来就闷闷的木头,要多穿穿这种活泼鲜艳的,他觉得这幼稚,主要是…不想被她当成不成熟的小孩子哄,所以不太情愿。
可她坚持,桃花眼弯弯的拿着围裙亲自给他穿,就是那种面对面站着,手绕到他腰后,像是在抱他的方式给他系绳子,每次都是,他就开始乐意穿了。
再再譬如……很多很多。
书舒看着裴渡独自在这栋空荡荡的别墅内,专注地一遍遍清理保存她没有带走的东西。
裴渡不会对着东西自言自语,却让人感受到他的肢体语言里满到快要溢出的想念。
睹物即思人,是煎熬?是折磨?还是自虐?
通通不是。
这些回忆于裴渡而言弥足珍贵,哪怕她不在这里,不在他的身边,裴渡也认为,曾经拥有已是万分幸福。
这些瞬间,即他的永远。
珍贵到他要靠它们来支撑起自己今后乏善可陈的余生。
在她出现之前,他的世界枯燥无味,她出现后,世界才算有了光亮,只要想到她也在,裴渡就也愿意跟着停留。
但她死了。
一场商业宴会上,有人聊起段世家圈的往事,关于海城谢家的,唏嘘谢家实惨,落得个家破人亡,如今就连唯一剩下的血脉谢家小千金也不幸命陨。
下一秒,原本气氛高雅的宴会大厅发生混乱。
众人只见京市裴家那位风头正盛的小少爷没了往日的沉着冷静,表情失控地揪住一人的衣领,声音仿佛临近破碎。
“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对方尴尬:“就、就一个多月前的事情,谢家千金谢书音意外过世了,好像是突发什么疾病吧,这事儿都上了海城当地的电视台新闻……”
裴渡不信。
但当他拨出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得到了空号的提示,搜索倒背如流的社交账号也显示该用户不存在。
当晚,她印着公章的死亡证明就静静地躺在了他的书桌上。
裴渡找到裴谦。
“阿渡,你怎会以为与我有关?”裴谦看裴渡的眼神仿佛在说他无理取闹:“你知道的,那位陆局早已调到偏远地带,且你和那个女孩子已经分开,你也走上正路,我没有再继续针对她的必要,这对我有害无益。”
“我知道,你们曾经有过一段感情,但阿渡,她的确死于了意外,相关报道你应当也看到了。”
裴谦对裴渡说:“认清现实。”
书舒也“看到”了自己的“死亡证明”,她诧异……这份迟到的证明怎么又突然批准通过了。
而接下来,她又看到裴渡把大福送到了一家专为富人服务的宠物公司,他付了一大笔钱给大福办理了寄养,期限是——终生。
他要干嘛?
从得知她的“死讯”起,除了宴会上那次,裴渡整个人出奇地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仿佛真如裴谦劝诫的那样,接受了现实。
夜无边的凉,客厅里没有开灯。
裴渡坐在地毯上,目光遥遥望着落地窗外的月亮。快进般陪裴渡“度过”这快要一年的时光,书舒第一次从裴渡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音音。”
他低低地说:“好想你。”
一片云飘过,将月亮挡住,周围光线变得黯淡。
良久,云才被风吹开,视野恢复,书舒看清裴渡的行为,瞳孔骤缩,几乎失声。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