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杜鹃的失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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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尽头的电动门外，果然伫立着一道高挑的倩影。她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柔和的灯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随着我的脚步声渐近，她似乎有所察觉，抬起头，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了我的身上。隔着透明的玻璃门，我们短暂地对视，彼此打量着对方——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而我则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捕捉更多的信息。
片刻的沉默后，我伸手按下开关，电动门缓缓打开。我微笑着侧身，将她迎入室内：“你就是梁同学吧？抱歉，让你久等了。”到底有些紧张，以至于我的语速比寻常稍快，临时编造好的借口也忘了说。但事已至此，且看对方如何应对吧。
“老师你好。”梁怡菲的语气平平，从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就是先前跟你联系的殷老师。”我继续杜撰着身份，“你的基本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这次请你过来就是希望和你进行一次更加深入的沟通，考察你是否有能力担任我们机构的英语老师。”
完美。我在心中暗道，经过方才的磨炼，我代入角色的演绎已愈发娴熟。
“哦......好的。”
梁怡菲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请跟我来。”
机构占地颇大，但殷顺兰的校长办公室却是这里唯一可以待客的地方——毕竟机构新立，教学区还没有来得及添置桌椅——我便将梁怡菲带至凶案现场，引导她坐在长桌对面的沙发上。如我所料的那样，这个误入死地的年轻人，浑然没有察觉到有一具尸体距离她不过咫尺之遥。
邀其落座后，我转身给她倒了杯水，随后大大方方的占据了殷顺兰的位置——那张过分舒适与气派的真皮扶手椅，双肘别扭的支在桌面上，假装熟稔的发起对话。“梁同学，可以请你再次介绍下自己的学校、专业、成绩与相关从业经历吗？”
这是面试的基本流程，虽然没有做过HR，但这些环节我无师自通。
面试者的反应也证明了她拥有丰富的受试经验：“殷老师好，我叫梁怡菲，就读于N市师范大学的外国语学院，目前大三，专业是英语语言文学，至于专业课程成绩......”她面带羞赧的掏出手机，“抱歉老师，课程门数比较多，我需要调一下成绩单。”
“当然可以。”我爽快的应允了。
她的动作很干脆，在屏幕上一阵点戳，旋即报出一个个数字。平均分在90分上下，的确成绩优异；接下来的从业经历陈述，也堪称侃侃而谈。总体而言，我对梁同学的表现十分满意。可恨我的辅导班已面临解散，不然真想将她收入麾下。一想到这里，我对脚边的那具尸体又平添了几分恨意。
“这是我的专业证书，请您过目。”梁怡菲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中取出厚厚一沓材料。
“好的。”我接过它们开始翻看。
我貌似认真的阅读，实则心思早就不在这案牍之中，而是急于谋划后路：“我虽然与殷顺兰身材迥异，但五官容颜倒是有几分相仿。若我再伪作其人几天时日，期间不断利用殷顺兰的手机扮演她还活着的假象，应该也能隐瞒一阵子，而我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处理掉尸体。当事情暴露后，就算警方找到梁怡菲，也大概率只会提供殷顺兰的证件照，而非全身照用于辨认。这样一来，我与她的身高差异便能轻松遮掩过去。何况随着时间推移，梁怡菲对我外貌的印象只会愈发模糊，把我错认成殷顺兰的可能性很大。”
“那么，我便不能对梁怡菲下手了，得留着她作为重要的人证。”我不动声色的抬起头，发现后者正襟危坐，丝毫不知自己的命运正被悄然改写，“如此说来，我在应付完她后，最好今天之内就把殷顺兰的尸体转移藏好。让我想想......这个新机构应该还没有来得及安装监控，所有人的来去都不会留下任何影像，这一点值得利用。我完全可以放心的把尸体搬到殷顺兰的车上，藏在后备箱里，再开着她的车去到其他地方，用同样的方法在陌生人脑海里植入‘殷顺兰’此时还在活蹦乱跳的念头。”
“深夜的酒吧是个可行的备选地点。那里灯光昏暗、人流量巨大，复杂的环境非常适合我抛头露面。同理，电影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只要挑一部口碑平庸的烂片和时段糟糕的场次就可以了。这样就既能留下行踪，也不用担心出镜过多。”
“噢，为了以防万一，我在后面的外出行动前，都最好给鞋里塞上增高鞋垫，妆容和穿衣风格也要尽量贴合本尊。至于降低司法检验准确性的手段，那可太多了。最简单的一种就是通过调节温度，影响尸体的自然腐烂进程，继而干扰法医对死者具体死亡时间的判断。总之，我需要加速尸体的腐败，让殷顺兰的死期延后。这可是个细致活儿，具体如何操作，我还需要多加琢磨......”
即便我的脑筋转动的飞快，完成上述的模拟推演也花费了十来分钟的时间。由于思绪飘忽，我险些忽略了此刻我正身处一场面试中。“梁同学，真是不好意思，刚刚我一时走神了。”
“没关系的。”梁怡菲的回答格外诚恳，“您还有哪些方面想了解的，都可以直接问。”
“那好。”
我随口就梁怡菲的实习代课经历和学校的课程安排发出提问，她的回答都很详实全面，深得我心。唯一的小瑕疵就是这孩子有些过度紧张，使得她表现出了讲话太过啰嗦的缺点。我不过是请她谈谈曾经代课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与挫折，她竟然从背景说起，杂七杂八交代了不少无用的细节，以至于近十分钟都没能讲完结尾。要不是我出声打断，这累赘的陈述怕是还会继续下去。
面试至此，我心知戏已演的差不多了，便适时地抛出逐客令：“梁同学，你的条件非常优秀，面试表现也不错，我相信你可以胜任这一岗位......”
我的话语没能说完，因为我突然听到屋外的走廊上传来轻微但清晰的脚步声。初来乍到，我对这间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如何一无所知，但既然脚步声都已传入耳朵，就势必说明来人近在咫尺，只与我一门之隔。
难道除了梁怡菲，殷顺兰还约了其他人见面？不，先不提那个，还有另一件事更加值得奇怪：对方是怎么通过建筑入口处的那道电子门的，莫非他/她持有开门码？
短促的敲门声响起，不等我做出回应，来人毫不客气的将办公室的大门推开。看来在此人心目中，敲门的动作纯属例行公事，根本无需征求我的意见。
这个冒失闯入的家伙是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乍一看只觉得他样貌寻常，匀称的身材装在一套平平无奇的黑色衣裤里，显得其人是那样的普通和低调。但仅是定睛细观片刻，便不难发现他浑身如同绷紧的弓弦，胸膛随着略有沉重的呼吸在衣料下起起伏伏，整个人好似一辆经过十足预热的赛车，随时准备迸发动力。
他的眉骨平直地仿佛一把测绘尺，底下嵌着双微凸的杏眼，内里闪烁着难得一见的精芒。那道目光就像开刃的剃刀，仿佛轻轻一扫便可刮下我薄如蝉翼的伪装。
这个人，太危险！这是我在此时此刻，脑海中的唯一想法，我甚至忘记了询问来人的身份与目的。
出乎意料的是，率先开口的竟是那位外表文静的梁同学。然而，她的话却让我一时愣住：“你来得太慢了，高警官。”
“哪里慢了？”
那男人咧嘴一笑，从衣兜里掏出证件，径直递到我的面前。“一接到你的消息，我就带人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连气都没喘匀。还得算上找技术人员打开那道电动门的时间呢。”他顿了顿，语气正式起来，“您好，我是N市刑警队的高钺。我们接到民众举报，怀疑这里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希望您配合调查。”
在那个自称刑警队一员的男人身后，又有几人鱼贯而入。他们步伐整齐，神情肃穆，身上的警服笔挺而威严，肩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这些制服不仅彰显着他们的身份，更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我与他们隔开。在我这个罪徒的眼中，那抹深蓝格外刺眼，仿佛每一道褶皱都在无声地提醒着我的处境。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避开他们的目光，心中却无法抑制地涌起一阵寒意。
殷顺兰的尸体就在我的脚边，抵赖不得。深陷警方的重重包围之中，看来我已没戏唱了。
“你们逮捕我吧。”我起身让开桌肚，好让殷顺兰重见天日，同时平静的伸出双手，并将视线转移到侧方，“可我真的想不通，你究竟是如何看穿我的？”
我没有征求警察们的准许，而是赶紧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发问。我自认为演技过关，不明白梁怡菲一介大学生为何识得破？何况根据警方到来的时间，便能逆推出她几乎是打一照面就发现我是鸠占鹊巢的“李鬼”了。但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