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触手可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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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沙漠中吹着有些寒凉的银色之风。
夜蜀葵轻轻叹口气。
……终究是有些唏嘘的。
那是不夜露、也是她记忆中曾经的、唯一的手足。
当初，明陆无数次在她被爸妈责骂的时候袒护她，也无数次耍赖撒娇、和没有朋友的她一起玩耍。
他更是她维持仅有的一点正常生活的支柱。
“备受打击的父母精神异常，会将不夜露看成弟弟，叫她弟弟的名字，对他百般宠爱。更会想象长大的弟弟的模样，给她买弟弟的衣服，弟弟喜欢的食物。”
“没有犯病时，他们会经常虐打不夜露，因为他们认为不夜露没有照顾好弟弟，是害死弟弟的凶手。”
“在学校里，她也因为被传克死弟弟、逼疯父母的谣言，被其他同学视作不详，遭受了严重的校园暴力。”
夜蜀葵的语气有些淡漠。
“不夜露什么都没有。也许曾经得到过，却也很快失去了。”
“为了保护自己，她报复别人，身边终究变得空无一物。”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不过如此。
梦魔的手握得更紧一分。
夜蜀葵只是简单的描述，没有说的非常具体。但仅仅是这样的内容，梦魔听来已觉得难过。
在族内长期生活着的他，向来只能通过他人的梦境体验世俗，学习处世，正因为看到的都是别人的事，心情并不会多加波动。
这是不夜露的过去，但这些痛苦，同样折磨着夜蜀葵，化为她的一部分。
她每晚都会梦到这些吗？
除了他陪着的那晚，之后她有睡过一个好觉吗？
梦魔嗓音干涩。
“那你呢？”
夜蜀葵自己又是如何的呢？
“我大概是不夜露十岁左右时诞生到弥瑞尔的。”
夜蜀葵尴尬一笑。
“那么小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就突然出现在异世界。”
“我在街头哭了好久好久都没有人搭理我，直到后来因为吵到别人，引来警察，才将我安顿下来。”
梦魔知道这种事并不少见。
很多诞生于弥瑞尔的摩耳甫斯或是复制者，都是如此过来的。年幼不懂事、无法独立存活的孩子，更是如此。
但这件事发生在夜蜀葵身上时，梦魔却那么心疼。
他能想象那年，小小只的夜蜀葵站在原地，无助的哭泣的模样。
如果当时他在她身边，能够像现在这样，第一时间牵过她的手的话......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
夜蜀葵无奈。
他真是，要温柔到什么地步才够啊。
回忆起那时，夜蜀葵并不平静，却因为梦魔隐含怜爱的眼神，莫名觉得好受多了。
她下意识的回握住梦魔。
“那个时候，我真的非常讨厌弥瑞尔。谁都不在身边，什么都搞不明白，更是一片混乱。”
“后来，我被安排进了弥瑞尔的福利机构，在那里边读书，边学习弥瑞尔的事情，第二年，我偶遇五月，和他成了朋友。两个小屁孩就互相取暖，相依为命啦。”
虽然日子辛苦，但两人牵起双手，成了彼此的依靠。
一个人不敢做的、不敢尝试的、不敢接触的，有人陪伴的话，就有直面的勇气了。
他们开始外出探险，开始尝试了解这个世界。
毕竟是奇迹的弥瑞尔。
那些炫彩的魔法，神奇的道具，异形的魔物......对当时的他们来说，一切都是恐怖却刺激、害怕又令人好奇的。
两人经常会为一些新发现感到快乐，生活也逐渐变得有趣起来。
五月于她，像是第二个家人，就是如此珍贵。
夜蜀葵微微笑了下，却很快收起了情绪。
“之后，我们从机构毕业，我和不夜露交换了。可能是察觉到我变了个人，五月和我就不再那么亲密了。”
“一直到我再次交换回来，我才......算是和五月和好了？但很多事情也变了。”
想起五月无法对她说的真相、她无法对五月说的过往，夜蜀葵怎能不感慨？
“我们再也不是当初那样的朋友，而是变成互有隐情、互有亏欠的人了。”
多年不见，不只是夜蜀葵，那个在她回忆中占据重要地位的五月，也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人。
她在弥瑞尔依旧一无所有。
梦魔轻声问：
“那你是怎么看待我和沙利叶的？”
明明牵着手，她也依然觉得、自己拥有的一切会轻易消散吗？
“你觉得，我们和你之间、也会变吗？”
夜蜀葵停下脚步。
梦魔低头看她，等待她的回答。
“我不曾收到过礼物，但来弥瑞尔之后，手里就多了一个礼物盒。”
他听见夜蜀葵这么说道。
夜蜀葵的笑里多了些真心实意的温暖，相贴的掌心也更加滚烫。
如果弥瑞尔有创世神，那真的要好好感谢它。
感谢它创造了这场相遇。
让一无所有的她得到新的邂逅，做了个新的美梦。
夜蜀葵的声音无比柔和，却悲伤到了极致。
“礼物盒里放着超乎想象的、最高级、最漂亮、最最最好吃的点心。”
“但是，这是终会醒来的梦，是时间催化下定会变质的美味。”
这就是答案。
“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
梦魔低头捕捉她的脸。
别笑了。
不要再笑了……
“我说过，叫你不要再这样笑了，你明明就——”
他看着夜蜀葵死死压在眼底的水痕。
“很想要相信的不是吗？”
夜蜀葵后退一步，挣开梦魔的手。
“......接下来的路，你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吗？”
红了眼睛，夜蜀葵正克制着不知名的动摇，以至于浑身都在发抖。
“如果圣斯苑赢，我就会死。”
“而我一定会把你和沙利叶留下。”
这一点，她和梦中雨一样决不妥协，甚至可以说是很早就决定了。
“如果我赢了，我成了王，我想，我们恐怕也会面临凄惨的命运。”
忽的一阵风卷起尘埃，横在两人之间。
夜蜀葵无力的说：
“鸢无极为什么会久居哈托尔城，不再轻易出现在世人面前？”
“他的辅相灯华又在哪里？为何没有陪在王身边，为何再也没有消息？”
想到这些未解之谜代表的意义，夜蜀葵几乎快要软了膝盖、跌倒在地。
“我怕了......”
“梦魔，我其实想要试着去相信，但我真的不敢，真的不敢啊......”
她抱住自己的肩膀，浑身战栗。
不知从何时开始，梦魔和沙利叶已经成了无比重要的人。
包容她接受她，会时刻拉住她的手的梦魔。
知晓她的真心和愿望，愿意和她共同覆灭的沙利叶。
重要到夜蜀葵可以不去思考未来，不去想结局，只专注于如今的梦。
特别是梦魔。
夜蜀葵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的容姿没有变化，但自己注视他时的心情、早已不复从前那样单纯。
唉。
真的输给他了。
害怕不能在他身边，害怕被他讨厌，被他放弃。
被他触碰时会感到含羞和燥热，被他看着、被特别对待的时候，会无比欣喜。
在夜京的这几天真的好快乐。
她从来没有这么、这么的高兴过。
但是，这种幸福反而让夜蜀葵感到恐惧。
也许是因为失去过，她总觉得自己不配拥有，总对现状感到不安。
不夜露的过去化为梦魇，每夜提醒她。
郡主和王爷的故事更在影射某种前路。
那些不愿意考虑的问题，也随着游戏进行、时间流转，让她再也无法忽视。
等待他们两人的、真的会是什么好事吗？
梦魔和她，不管发生什么，都能确定这份心情不会改变吗？
所以，宁可不要说，宁可停在这里，不要再继续了！
夜蜀葵就那样单薄的站着。
裙摆飞起，浑身的粉色花儿摇晃，漂亮细密的丝线像是脆弱的蛛丝，堪堪牵着一切，眨眼间便会不知去向，将弱小的人儿一同带走。
突然，她发冷的指尖被一股柔软轻轻拉过、握住。
一件带着熟悉气味的长褙子也搭在肩上，安抚了花儿们。
梦魔语气柔和。
“夜京的夏夜风很大，别感冒了。”
夜蜀葵难以置信的抬头。
“你......”
梦魔没听见她刚才的话吗？
为什么他还能如此温柔？为什么他的神色如此......愉悦？
夜蜀葵不忍开口拒绝。
她也好久没见到梦魔这样的、开心的表情了。
两人间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梦魔微微附身，靠近夜蜀葵。
他凝视着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我喜欢你。”
“！？”
夜蜀葵的眸子猛地一缩，脸颊却不受控制的涨红。
“你、你在说什么啊！？”
梦魔似乎在笑。
他看着夜蜀葵的视线无比纯粹，眼光更是有力而认真。
“我喜欢你。”
“还没听清吗？我再多说几遍？”
夜蜀葵拼命挣扎，却被梦魔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不不不不！不用了！”
“我已经听到了！”
这个直球完全打断了她的节奏。
脑子轰鸣作响，夜蜀葵低头，再也不敢看他。
梦魔这人怎么这么油盐不进！
她刚才说的那些都白费了吗！？
虽是如此，但胸口激烈的心跳，却不都是源自恼怒。
梦魔说......喜欢她？
不可能！
夜蜀葵下意识的想要否认。
“肯定是错觉！你再想想！”
“啊，我知道了，这和喜欢沙利叶、喜欢你的族人们是一样的对吧！”
一定是这样！梦魔怎么可能对她——
“不是的。”
梦魔不让她蒙混过关。
“我很清楚，这是男性对女性的喜欢。”
“……”
路被堵死，夜蜀葵浑身冒汗，整个人快要爆炸，更不知道往哪看。
她笨拙的组织语句：
“不行！不应该的！你是失聪了吗？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啊！？”
“我们不会有好下场，我也不想要一份会改变的——”
梦魔打断道：
“那又怎样？”
夜蜀葵看的太远，才如此瞻前顾后？
明明，她正站在自己面前啊！
“你说的事情还没有发生，未来到底会如何，谁都不知道，不是吗？”
“即便有困难，也不是你一人的责任，你要相信在你身边的我，更要相信你自己！”
夜蜀葵张口结舌。
见她满面羞恼，梦魔只觉可爱。
他的手指穿过夜蜀葵的，又微微用力握住，和她十指相扣。
“别忘了，你是被选中的人，你是梦中雨所说的契机，更是改变了我和沙利叶的变数。”
“不是，阿雨没有——”
“梦中雨能没有遗憾的走，能有一份珍贵的友情，都是因为有你。”
“可是——”
“没有你，我和沙利叶不会看向彼此，看向周围，更不会敞开心扉，变成有血有肉的人。”
“......”
“你拥有力量，能改变很多事情，改变很多人的命运。这些改变都不是坏事，不是吗？”
夜蜀葵抿着嘴唇，沉默。
见她老实下来，梦魔将人一拉，按到自己怀里。
熟悉的温度，她身上那丝淡淡的香气，让梦魔的心一下子便酥软下来。
“看着我。”
“不要逃。”
夜蜀葵颤颤巍巍的抬眼。
只这一眼，便再也移不开。
梦魔的眼睛里装满了她的身影。
她正浮在蓝色海波中，周围是化为摇篮、化为丝绢的金星。
以前的梦魔有一双工艺品般的眸子，但这工艺品仅仅是因为过分美丽，才让人赞叹。
如今，加入了要守护的公主，它成了释放温度和生命力的、更为刻骨铭心的存在。
这也许真的是命运吧。
梦魔也如此作想。
身为梦魔，他注定会成为梦之花的守护者。
而这位少女出于某种因缘，正拥有蜀葵花之名。
星星变得懒散，银河即将沉静，陷入和过往的每个夜晚都相同、却不同的晚安。
天边的灯成群结队的走远，奔向下一段旅程。但他们的故事不会就此睡着，会随着所有的愿望一同出游。
梦魔的手抚上夜蜀葵的脸颊。
“我不能保证对你的喜欢会永远不变，即使我愿意承诺，即使我充满信心，没有任何证据，你也没法相信。”
“但我可以说，现在，下一秒，再下一秒，在你能感受到的每分每秒里，我都不会变。”
梦魔坚定的道：
“我会给你触手可及的‘现在’。”
现在不仅仅是“现在”。它是变化的，前进的。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俱是现在。
“我会拉着你的手，和你并肩而行，共赴前路。”
“这段旅途中的每个瞬间，我都会向你证明心意。直到，你获得足够挑战未来的信心和力量。”
一字一句。
梦魔的每个音节都打在她身上，融进她心里，直至升起某种异样的甜蜜。
夜蜀葵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听着梦魔的后续。
“你不是活在未来，而是活在这里，活在我面前。”
“所以，不要放弃现在，这才是你正在经历的、看着的东西。”
梦魔的额头贴上她的。
那深邃的眼睛势要将怀中女孩的全部包裹。
“我就在这里，绝对不会离开。”
夜蜀葵难以忍受似的垂眸。
“......说得好听。”
“要是遇到别人，你说不定会改变心意的。”
梦魔轻笑。
这可能是最不用担心的问题。
“不会。”
和他拥有这样深刻牵绊的女孩，唯有夜蜀葵一人，也唯有她一人足矣。
夜蜀葵逞强般撇嘴：
“我是说假如！”
梦魔玩笑似的道：
“假如真的有那样的预兆、让你感觉我不再喜欢你的话，你就先一步，狠狠地甩掉我吧。”
不要等王爷，而是由郡主自己走出来。
更何况，夜蜀葵本就不是郡主。她生来便有一颗坚强聪慧的灵魂，更不是会困于深宫、坐以待毙之人。
眼神真挚而热烈，梦魔滚烫的吐息中带着某种确信。
“但我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的。”
他会用行动让夜蜀葵慢慢安心，让她愿意伸手回应。
被梦魔如此强势的攻城掠地，夜蜀葵输得一塌糊涂，再难抵抗。
她颤着声音开口：
“我——”
梦魔却伸出手指，轻轻抵住她的嘴唇，不让她继续。
“在你下定决心之前，我不问你的答案。只要你不说，就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和压力，也不用考虑任何除你自身以外的事。”
“跟随你的心意，来见证我们的‘现在’吧。”
方才许下的愿望，他有耐心等它实现。
夜蜀葵把脑袋埋得更深，赌气似的使劲往梦魔怀里钻。
她的声音呜咽着，有些模糊。
不只是前方，后路都给她留好了。
梦魔这人......！
“......你真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