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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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
火炉里正烧着不知名的药草，驱邪用品店里飘散着奇妙的味道。
夜蜀葵站在桌前，又开始犹豫。
一边披着头巾戴着面纱，看不清面目的店主走过来搭话。
“小姐，再不买的话，就赶不上放灯了哦。”
她看眼夜蜀葵面前的灯。
“您喜欢这款吗？”
夜蜀葵点点头。
“是喜欢的，但是......”
可以说，她见到这个灯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以至于之后看了再多别的店的灯，她也依旧记挂它。
这是一个圆形花饰底座，其上插有半圆形彩绘玻璃的河灯。
微黄的灯光下，彩绘玻璃流光璀璨，加之花纹精巧，本身就足够美丽。
但更吸引夜蜀葵的，是玻璃前站着的两个精致的陶瓷小人。
女孩子一身粉裙，表情微笑，还捧着一束鲜花，男孩子一身灰袍，虽然没有笑，眉眼间也隐含愉悦。
两个小人站在一起，看起来既和谐，又幸福。
甚至让夜蜀葵想到自己......和梦魔。
店主看着河灯，微笑道：
“这是我设计的河灯，这两个小人就是故事里的小郡主和王爷。”
“真巧，您身上穿的是小郡主的联名设计款，和它一模一样呢。”
夜蜀葵惊讶。
她和梦魔的衣服，的确和这两个陶人的相似。
本以为只是巧合，没想到是有出处的？
“小郡主和......王爷吗？”
“是哪里的故事？”
店主点头。
“您不知道呀，这是夜京非常有名的故事哦。”
面纱下，女店主似乎笑的很温柔。
“很早之前，曾有一位吟游诗人看了人界的某本小说，深受感动，之后四处传颂，但碍于大家并不喜欢人界之物，所以他四处碰壁，直到来到夜京。
“”夜京对人界的人事物很是包容，也十分喜爱人界的历史文化，这个故事便也逐渐为大家所知。现在每逢河灯节，有心的店家们便都会推出一些和故事相关的纪念品。”
店主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啊，很喜欢今天。”
“故事中的郡主和王爷，就是以河灯节的初遇为契机，之后相爱的。”
夜蜀葵心中一动。
“这个灯，我买了。”
“但是，您能给我讲讲吗？”
她有些迫切的看着店主。
“郡主和王爷......最后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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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京街头。
梦魔抬头找寻着夜蜀葵的身影。
淡紫色的天空中，天上银河无比显眼。无数细密的白色、蓝色光点组成轻柔的绸带，慢悠悠的流淌着，飘向远方。
人们围在河边，兴奋的交谈着，打量着彼此手上的灯。
“哎呀，马上就要开始啦！”
“好期待啊！”
看眼手表，沙利叶道：
“小姐真慢，放灯的钟就要响了，赶不上怎么办啊？”
“要我去找她吗？”
梦魔摇摇头。
“不必，她来了。”
人们要么降落要么飞起，反而将中间给空了出来，视野宽阔了许多。
红漆雕花木楼一角，夜蜀葵正缓缓落下来。
捧着折射七彩光芒、精巧无比的河灯，夜蜀葵衣裙扬起，姿态轻盈宛如天女，但她的神情却有几分奇怪的沉重。
梦魔走上去几步迎她。
“怎么了？”
夜蜀葵摇头。
“没什么啊。”
她笑着举起手里的灯，脸上的阴影一瞬散去，被留在了身后。
“你看，我终于决定好了，这个是不是很好看？”
梦魔还没说话，沙利叶插嘴道：
“噢噢，确实很好，这个彩绘玻璃做的很精致呀！”
“嘿嘿，是吧是吧！”
梦魔微微皱眉。
......等下再问吧。
夜蜀葵个性倔强，如果不想说，他怎么问也是无用的。
“时间快到了，我们快过去吧。”
三人顺着人流来到流沙河。
流沙河名副其实，流的不是河水，而是真真切切的沙。
河中的沙比电子沙漠的沙更加细，更加轻，犹如一阵银风拂过地面，连声音都没有发出，轻柔到了极致。
即使河道边布置有灯光，树上也挂好了漂浮彩灯，但比起天上银河，这里确实显得寡淡、单调的多。
三人很快就找到无人之处。
“就在这里吧！”
沙利叶一屁股坐下。
“啊！累死了，终于可以休息下了！”
夜蜀葵抬头看眼人挤人的天空。
“果然还是人少的地方舒服！”
她也捞一下裙角，坐了下来。
沙利叶问她:
“敲钟之后就可以放灯了，小姐，你想好愿望了吗？”
夜蜀葵点头。
“你们呢？”
沙利叶摇头，梦魔也摇头道：
“......还没有。”
嗯？
“是没有愿望，还是没想好？”
“以前是没有，现在是没想好。”
夜蜀葵一愣，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那你们快想，实在不行就许个万事如意、诸事顺利之类的嘛。”
沙利叶摇摇手指。
“那可不行，不能太敷衍了！我一定要深思熟虑到最后一刻！”
夜蜀葵笑道：
“你要求还真多！”
她又抚了抚河灯。
“说起来，我们许的愿望到底是谁来实现啊，神？弥瑞尔？”
沙利叶道：
“嗯——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吧？弥瑞尔只是世界的意志，虽然很多人也认可，但它并不算真正的神。”
有道理。
夜蜀葵倒想起以前在梦家听梦中雨说过的故事了。
这个世界的诞生，可能的确有某些不知名的神明或者力量参与吧。
但弥瑞尔，又是什么角色呢......？
“咚——”
“咚——”
古老的钟声响起，震撼云霄。
迎合着这声音，天上银河和流沙河都开始兴奋起来，细密的星辰闪烁，带着燃烧般的热量，使本来清冷的银河似乎都冒出微微雾气，更似仙境。
地上电流奔涌，沙砾摇晃，它们彼此抱团，摩擦间反射周围的月光，整条河的银色在碎光暗影中越发明亮，本来幽深的夜晚也不再黯淡。
天上人间，共此一景。
“放——”
“灯——哦——！”
“咚咚！咚咚！”
唱腔一般的高喊和有力的鼓点响起，人们纷纷将手中的灯放进面前的河水之中。
夜蜀葵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眼手里的灯，还是将它送走了。
梦魔提醒她。
“别忘了许愿。”
“当然！”
注视着远去的彩绘玻璃和小人，夜蜀葵双手握拳，闭上眼睛。
“......”
等她放下手，梦魔在旁边问道：
“你许了什么？”
夜蜀葵笑道：
“可以说吗？说出来会不会就实现不了了？”
梦魔道：
“这里是弥瑞尔，不是人界，没有这样的规则。反而是说出来，才会像‘言灵’一样，更有可能实现。”
梦魔很在意刚才夜蜀葵的表情，想知道她到底会许怎样的愿望。
但想知道是一回事，他并没有骗人。
语言中包含咒术，有着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
虽然很多人会认为这只是一种自我欺骗，但弥瑞尔中不乏言灵能力者，有很多阴阳术、咒术师会通过语言施咒，或是通过呼唤对方的名字结契。
之前夜蜀葵和小丑使用的“真言之书”，也是一种言灵道具。
音节吐出，震动空气，连接天地，贯通彼此之心，融入时间与命运。
夜蜀葵自然也明白。
她平静的道：
“我许的愿望是——”
“希望不夜露和被她伤害过的人，希望你和沙利叶，希望五月、小一、鹑星、十二鲸、梦星容、梦一泉他们......能体会尽可能长久的快乐和爱。”
尽可能长久？
梦魔一愣。
如果是希望永远快乐、永远被爱的话，倒不是不能理解。
但为什么是、尽可能长久？
夜蜀葵没有解答，却另起了话题。
“梦魔，你知道王爷和郡主的故事吗？”
“你和我身上的衣服，就是他们俩的联名设计款哦。”
梦魔点点头。
“嗯。”
既然已经被发现，他便不必隐瞒。
夜蜀葵抿抿嘴唇。
原来梦魔知道啊。
那他是出于什么心思选的呢？
舌尖似乎尝到一丝薄荷味，不甜，反而有些酸涩的苦。以至于夜蜀葵不敢回忆，更不敢深思。
这也许是巧合，也许不是，但更重要的是——
“你知道他们的结局吗？”
“衣商没有说，但我记得他们的故事有很多个版本。”
“是的，最初的剧情是这样的——”
夜蜀葵弯弯眼睛，表情却似哭非笑。
“中元河灯节上，王爷与郡主相遇，之后两人经历很多挫折困难，就此坠入爱河。”
“王爷才华横溢，声望极高，奈何出身不好，备受当朝皇帝忌惮和打压，连带着自己的族人也被皇帝或贬斥、或流放。为了报仇，他一直在暗中积攒力量，意图反帝成王。”
“郡主并不是皇亲国戚，只凭着家族势力，才从皇帝那里得了个郡主的名头。家中对女孩子的教养不严，所以郡主也养成了天真无邪、没有心机的个性——本该如此。”
“当朝皇帝生性多疑，对郡主家这种不管在朝廷还是在民间都有巨大影响力的百年世家、更是忌惮，视其为眼中钉。家中多生变故，郡主也在这期间得到王爷帮助，不断成长，逐渐成为了王爷的战友，成为了能和王爷并肩作战的女子。”
梦魔静静地听着。
这么一听似乎很顺利，但他知道......故事即将有变化。
夜蜀葵道：
“略过中间的情节，让我们进入结局吧。”
“王爷和郡主掀起战争，推翻了暴君的统治，王爷也顺利登基称帝，迎娶郡主为皇后。”
“很幸福，对吧，这也是夜京广为人知的结局。”
“但是，我听说这个故事还有一个番外，讲述了结局之后的故事。”
夜蜀葵垂下眼睛。
明亮的流沙河不再能照耀她，她的脸融进了阴影中。
“王爷继位皇帝之后，每日都要处理众多政事，十分忙碌，因为要平衡多方势力，要与他国交涉建交，也不得不迎娶其他女人入宫。郡主一开始以为，两人的情谊深厚，哪怕有别的女子在王爷身边，王爷也不会忘记对她的爱，但之后......”
“郡主母家借着勤王之功，变本加厉干涉朝政，反对王爷的各项命令。王爷不满之余，连带着也冷落了郡主。另一方面，因为王爷没有继承人，臣子和太后也多加施压，逼迫王爷和其他后妃结合，生下后代。”
“有了孩子之后，王爷的目光大多放在了孩子身上，他和孩子、孩子母亲在一起的场景，落在郡主眼里，就是无比完整的、和谐的家庭，毫无自己插足的余地。”
“最后，郡主在郁郁寡欢之中，患病去世了。”
“王爷立了新后，扫清世家弊端，实施新政。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他成了流芳百世的明君，备受世人推崇和爱戴，和皇后的爱情也成了一段佳话，广为流传。”
“那位早早离世的郡主，却再也无人想起了。”
“梦魔，明白了吗？”
夜蜀葵垂在身侧的手握拳，又马上放开了。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当初再怎么相爱，再怎么快乐，也会变的。”
是时间的打磨也好，是世俗的变化也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侵染的乏味也好。
人会撒谎，会变心，怀有的感情绝非稳定之物。
如若不然，世间怎会有那样多痴男怨女的故事？
如若不然，不夜露的父母和故事中的王爷怎会走到那样的境地？
不论外界如何，归根结底，就是人心生变啊。
店主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也十分唏嘘。
“小姐，别把这个番外当回事，它只是番外，不是结局。”
“就像大多数夜京人相信的那样，就让故事停在两人携手站在顶峰那刻吧。”
抱着河灯，夜蜀葵笑的勉强。
她早就知道会如此的。
“不管是以前的不夜露，还是曾经在弥瑞尔生活过的夜蜀葵，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不变的东西。”
“但我很想要那样的不变。”
可能就像沙利叶说的那样，只有死亡才是永恒吧。
当初的她虽然受到精神的影响，但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接受沙利叶的邀请。
夜蜀葵的微笑凝固在脸上，宛如面具。
如今她不会再走上绝路，但也不会再付诸相信，不会再祈求成真。
承诺会打破，爱终会消散。
如果要迎来那样的悲惨，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
“我不想要任何承诺和爱了。”
“但是，其他人还可以。我认识的、在乎的他们和你们还可以，我也祝福你们可以......！”
夜蜀葵的眼底微微发光，笑意却无比明快。
“这就是我的愿望。”
不夜露的过去是罪恶、但也是痛苦的。
夜蜀葵在弥瑞尔的日子，也如过往云烟，不复从前。
梦魔看着夜蜀葵，难掩心痛。
他没想到王爷和郡主会走向那样的终点，更没想到自己还没有来得及确认心意，就被夜蜀葵拒绝。
她渴求爱，却不信爱。
不信他人，更不信自己。
这就是夜蜀葵身上最深的扭曲和矛盾吧。
人心易变，梦魔再清楚不过。
连他自身，都无法确保这份喜欢的心情能走多远。
但是，因为不确定未来，所以连现在拥有的东西都不愿意抓住的话......会是多么孤单的事。
梦魔不希望夜蜀葵活的如此寂寞。
“我们去走走吧。”
他牵过夜蜀葵的手。
沙利叶也在一边摆摆手，让他们赶紧去。
天上银河处，万千光点浮动，人声鼎沸，流沙河这边的人放完灯，也大多散开、或是飞到空中去拍照了。
一时之间，河边倒是清净的很。
虽然是夏天，但夜晚的风隐含银沙的清冷，十分凉爽。
梦魔和不夜露并肩走着。
“那什么，你先放开我？”
梦魔反而紧了紧手。
“能告诉我......你们的事情吗？”
梦魔明白，要解开女孩的心结，唯有从了解她的故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