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吉简清戴冠承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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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太华蹒跚上殿，四周立刻鸦雀无声。
同为翅蛇神族的左神卫吉善和右神卫吉盛跟随在两边，但并不伸手搀扶。吉简清意气风发地走在最后，他此刻真的很想大步流星地登上那高高在上的神座，甚至心中不自觉地嫌弃吉太华的步履太慢了。
他只能压抑着，忍耐着，越来越放慢自己的速度。焦急的情绪不得疏解，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淤堵，恰此时，他瞥见了旁边的风景和风由烈。
“哈，苍澜的风恶少虽然是神族，回到了太华，也只能和区区武将坐在一起啊。”吉简清驻足，小声讥讽。
“老少主熬死了那么多位兄姐，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储君。可惜啊，一张嘴还是原来的味道。”风景站起身来，用手掌在鼻前轻扇，“小心眼子、小肚鸡肠、小家子气。总结下来就是一个字：小。”
“你……”
见吉简清怒不可遏地举起拳头，风景却笑嘻嘻地把脸凑上去，巴不得他挥下这一拳。还没见过一个储君在他自己的立储典仪上打架呢，那场面应该会有趣极了。
“风景！不得造次。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风巅一声怒喝，反而叫醒了吉简清。
吉简清放下拳头，瞪了风景一眼，继续向前走去，大跨几步就追上了吉太华。
“呵呵，老朽的步伐太慢啦，不能再挡着道儿。少年气盛，青年势强，孩子们总要超过我去的。”吉太华转身坐在翅蛇神座之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和衣袍。
吉简清听出弦外之音，脸上一红。
“今日，是我太华的立储典仪。来了许多老朋友，老朽不胜感激。”在宽大的绣金大氅下，吉太华的身形显得更加瘦小。
“方才在殿上，有些小辈不知礼数，可能惹出一些不悦。但是依老朽之见呢，所谓‘不知者不怪’，尤其是咱们这些做前辈的，就不要和小辈们计较了。曾经在翅蛇神殿传小纸条的少年，他日也许就能成为山海景仰的大英雄呢。”
风景、飞花和云蜜一听这话，相互递着眼色，都知道是在说自己。
没想到太华圣贤刚才明明不在殿内，却连这等小动作都知晓得这么清楚。
“今年天虞角斗之后，各部都在戒严边境，加强军备。太华当然也不例外，只是军中诸多弊端，积重难返。同安——”吉太华突然叫了部域军王、三少主吉同安的名字，吉简清有点慌神。
“在。”吉同安上前一步。
“我见今日难得蒙斯汉、丹穴、苍澜三部的军王都来了，你也是个做军王的，要多和大家请教请教治军之道。”
“是，父君。”
吉太华点点头，又摆了摆手。吉同安恭谨退下。
“从今天起，二少主吉简清就是太华部域的储君。待老朽辞世之后，就由吉简清继承神位。万望诸位可以像从前支持我吉太华一样，支持简清。老朽在这里，拜谢大家了。”吉太华说罢便扶着椅背起身，当真朝殿内一拜。
在场神贵见状纷纷起身，同拜吉太华。
“太华圣贤万寿无疆。”
“呵呵，我是不成了。‘万寿无疆’还是指望颜翁吧！”吉太华说着玩笑话，又坐了回去。
吉玉和吉田两位白雉族司礼捧着两只金盒，走上前来。
“请圣贤为储君戴冠！”吉玉高声道。
吉简清面向太华圣贤，双膝跪地，俯首下去。
吉太华将他的珠玉抹额缓缓摘下放入金盒，又从另一只金盒中取出一顶四翼翅蛇造型的金簪玉冠，亲自为他戴上。
“戴冠礼毕，请储君承戒！”
吉太华端坐神座，举起手中那根歪歪扭扭的红木拐杖，也就是太华翅蛇权杖，用杖头轻轻敲打吉简清的双肩，打一下，说一句。
“你要善待奴隶，广施神族之善。”
“是。”
“你要唯贤是举，摒弃门第之见。”
“是。”
“你要从谏如流，敢创改革之新。”
“是。”
“你要提高警惕，防备暗中之敌。”
“是。”
见吉简清每句都答得不假思索，吉太华叹道：“这是为父对你最后的教导，你能做到吗？”
“能！儿子都记下了。”
“哦？那且背与我听。”
吉简清一愣，但还是十分流畅地照背了一遍。吉太华这才露出满意之色，朝司礼们点点头。
吉玉：“承戒礼毕，请圣贤与储君交接太华权杖！”
吉简清依旧跪地，将双手举起。吉太华徐徐将权杖横放在简清的手上，简清握牢权杖，缓缓站起，转身面向殿内诸宾，将权杖高举过头。
“恭喜太华圣贤，恭喜太华储君！”大家纷纷呈上祝贺之词。
吉玉：“立储典仪礼成！请圣贤与储君入席！”
吉简清收起权杖，搀扶着吉太华缓步下了神座，来到前面的主位并排坐下。吉太华把吉玉和吉田叫住，耳语了几句。
不一会儿，吉玉司礼带着几个奴仆、侍女将每桌的菜品都换成了一模一样的，尽皆按照翅蛇神族的配置。
吉田司礼则把大殿边上的吉敏一家请了过来，安排坐在了吉太华的身边。
“父君，您这是做什么？”吉简清极为不解。
吉太华笑了笑，对众宾道：“众所周知，太华重礼，阶级分明。但是……如今的山海暗潮汹涌，危机四伏。我们应当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减少冲突，凝聚民心。因此，今日这每一桌相同的饮馔，就是老朽的一个表态。”
“啪啪”几下，清脆突兀的掌声响起。
“嘿，好啊！”风景忍不住拍手称快，被风巅狠瞪了一眼。
花果子看向风景，还以为他是在力挺自己，心里甜滋滋的，不禁坐直了身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坐在太华圣贤身边的席位用餐，换作平常，想都不敢想。
“可是父君，这不合规矩……”吉简清心中却并不赞同。
“看来方才那几句话，你并未完全领悟。”吉太华叹道，“这也不能怪你。你们这一辈神族子弟自小就在无上尊荣中长大，忽然要你们放下，确实不易。慢慢来吧。”
“‘太华’一词在极北语中，就是‘尊荣’的意思。这是从熊祝时代就传下来的尊荣，咱们翅蛇神族开创了‘太蒙时代’，是‘盛世神’。”吉简清感到难以置信，“如今父君却说，要我们放下‘尊荣’？”
不待吉太华再言，一个女子的声音忽在殿中响起，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太华得享尊荣，从来都不是因为规矩。而是因为太华对山海文明发展做出的无私的、巨大的贡献，各部子民都受益匪浅，世世代代，永不遗忘。”
月影心中对这储君颇为不屑，故而忍不住冷言插话，“所以，太华立储，月神岛自当前来恭贺。我想创世族、巫祝族、祭祀族也是如此。”
“这位月神使说得极是。”凤关河附议道，“此外，创世四族当中，如今我们唯翅蛇神族马首是瞻，当然也离不开太华当代神君的功绩。太华圣贤勤于工事，兴修水利，造福民众，事必躬亲，乐善好施，这些大家都有目共睹，堪称诸神典范。”
“二哥说的好！”孟照喝了酒，嗓门更大了，“简清，山海这两位能被称作圣贤的——太华圣贤、达辣圣贤，可都不是白叫的！所谓‘尊荣’，是大家给的，可不是你自己端起来的。哈哈哈，你啊，别心急，等你当上神君之后，好好干出一番成绩来，到时候咱们也称你一声‘简清圣贤’！”
“叔父说的是，简清受教了。”吉简清遥对孟照举起了酒杯。
孟照承饮一杯，又唤风巅道：“来来，四哥。今晚咱们不醉无归。”
诸神此番交谈令喜雨、喜施听得心潮澎湃，甚至开始想象自己继承了蒙斯汉之后的将来如何作为。
“唉——太华这位储君，实在是德不配位啊。”
殿外檐角翻下来一个身影，摇摇晃晃走进殿中。
这话飘进风景耳朵里，简直顺耳得很。
他回头去瞧，想看看究竟是哪位好汉和自己“英雄所见略同”，而且他还敢当众说出来！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夏朝歌。
不，应该说是风悦。
他今天完全变了一副打扮，一点都没有红衣总教的派头，而是戴着斗笠、穿着布衣草鞋，挽着袖子和裤腿，就像是一个在晴州南部田间随处可见的农民。
风景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自己刚学会走路时，风悦哥哥带着自己一起光着脚去田间玩耍的画面。不知这是真的记忆，还是自己的幻想呢？
只是他左手依然戴着那只白蛟甲手套，右手依然戴着那枚幽绿色的空心针指环，独自走来，那些总是围在他身边的玉教清明使却是一个都没有出现。
“哪儿来的贱民？他怎么进来的？”吉简清显然没认出夏朝歌，冲左右神卫怒喝，“给我扔出去！”
“喏。第一，你倨傲无礼。”夏朝歌悠闲地往里走着，在大殿的金砖上踩出一串泥脚印。他好像真的刚从田里出来似的。
吉善和吉盛两位神卫并未擅动，而是先观察吉太华的脸色，发现圣贤未怒，于是并不拔剑。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大殿之上，诸神面前，岂容你口出狂言指责本君？”吉简清从座位站起，举起神杖指着夏朝歌，见左右神卫并不出手，又叱道：“你们俩怎么回事？怎么不动啊？”
“瞧。第二，你暴躁易怒。”夏朝歌摇头轻笑。
“你……”吉简清正要怒骂，但又一想，继续发怒岂不是好像被对方说中？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哦。第三，你无谋寡智，笨嘴拙舌。”
风景把头埋到桌下，抬着袖子挡住自己的嘴。他已经笑到嘴角都抽筋了。
风悦哥哥，你真是我亲哥。
听着夏朝歌狂怼吉简清，风景心里爽畅极了。
自己不便说出口的话，全让他给说出来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