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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何为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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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问出,胖墩男孩脸色又变了。他猛地转头看向旁侧的同伴,这才发现,连温绮罗身后弱不禁风的江知礼,竟也压着他一头。

他怒极反笑,讽刺道:“你们当真不愧是同一屋里的,竟只会文绉绉地卖弄这些字眼。”

温绮罗未应,反只见她徐步上前,眼未抬,但音调忽起几分冷意:“怎的?无法解答之事,便这样嗤笑贬低?此乃典籍中圣贤真言,何时竟沦为你口中‘文绉绉’了?”她缓缓弯下腰,捡起地上滚落的石子,看得那胖墩男孩神色微变,却不敢随意行动。

“你们方才用此物欺辱过他,也打掉了他的书。既然如此,那我便教教你们,石子如何用得正途。”温绮罗微抬下颔,眸光坚定,像是早已胸有成竹。她步至庭院中间,袖袍一挥,将废弃不远处的一盏残旧青瓷香炉轻轻摆好。

她屈膝坐下,将小石子放于指尖,细声道:“石小难操,投矢既看专注,又念手巧,你们谁来?”

见她竟以“石子击靶”为题,那些顽童虽吃不透她的计较,却觉得有几分兴味,纷纷小声议论起来。而胖墩男孩终于找着发泄怒气的机会,冷哼道:“这就比,看谁准头强!”他抢过石子,率先入场。一时间,空气紧张得仿佛能凝成实体。

待众人屏息盯着的目光中,胖墩男孩大力一掷,那石子擦着香炉轻侧掠过,只因用力太猛,反将炉身震得微微一颤,却终究没有正中。顽童们默然,片刻又强装镇定,为其喝彩解围。

那男孩显然自觉落了面子,双颊充血般涨红。他赌着口气,咬牙挥手:“再来!”

见状,温绮罗面色从容,心底却有了成算。

她眼角余光瞥向呆立不敢动的江知礼,轻启薄唇:“知礼,接下来由你,今日与人斗争锋芒,未必要硬碰高下。你只须记住姐姐一句,动天者,多靠以德任之。”

温绮罗对江知礼轻声点拨后,目光又回转到满脸不服的胖墩男孩身上。

她幽幽开口:“既是比准头,你方才一试,已有明示。只是这石子击靶,看的不止是手巧,还须有心定如山,眼准如斯。如今再有一局,便换作‘点石成金’之道——想来,你该知晓,若无章法,石再多也不过乱掷,空耗罢了。我再设个规矩,十步之距,有五颗石子,须完满命中方为胜。”

她话音甫落,周围众顽童登时哗然。胖墩男孩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喊道:“这……莫非不是苛求?这十步,谁人能做到!”话虽如此,他却生怕旁人瞧出自己怯意,哼了一声,紧攥石子雄赳赳站上场去。

温绮罗却眉眼未动,只又睨他一眼,漫声开口:“苛求与否,还须出手才知晓。”语气不咸不淡,听来却似笃定如常。

于是胖墩男孩再无借口,甩袖狠力投将一枚。

但那石子如脱缰猛禽,失了掌控,仅轻轻擦过炉肩便重重落地,一声脆响传荡开来。未待胖墩男孩喘口气,他的几个同伴已在一旁忍俊不禁。想来平日里常在一处比力气,这般撞壁失利,着实少有。

胖墩男孩指甲几欲掐进掌心,可内心深处那一点恐惧霎时变烈焰般升腾。他大步退开几步,低声咬牙喊道:“谁敢来一试,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有能耐走这枯径!”说罢,竟有些悻悻然欲罢手。

温绮罗立于台阶之上,目光冷静如剑,那清隽的眉眼未曾错漏分毫。“惧怕本无羞事,可明知技止于此便心灰意懒,不求长进,才是始末未及矣。”

胖墩男孩怔愣片刻,竟被她这几句点得心口发麻。他咬着牙不甘,但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就在这时,江知礼忽然小声开口,虽是胆怯惯了,可此时语意竟有几分急迫。

“姐姐,让我试试。”

只见他捡起一枚石子,双唇微微发颤,眼神里全满是倔强。他不能光让二姐姐护着他,他也是一个男儿身。

温绮罗看着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弟弟,被激起一丝心疼之余,眼中却也多了丝欣慰与期盼。

她微微颔首,轻轻道:“去罢。”

江知礼步履沉稳地走上前,站定之后,他定了定神,抬起右手,将石子夹于指间,乍而猛抬手臂一掷!

所有的顽童同时屏住了呼吸。只见那枚小石子划过半空,虽无惊心动魄的力道,却牢牢击中了香炉的中心“准点”,声音干脆利落。

围观的孩子们目瞪口呆,甚至胖墩男孩都一时间忘记不服,只看着江知礼惊喜到不可置信的小脸。江知礼呆站片刻,忽然转头望向温绮罗,眼中竟隐隐有一抹亟待肯定的光。

温绮罗向他点了一下头,目光柔和,却并未夸张称赞,淡言道,“下一个。”

原本沸腾起来的气氛,随着她的话,又瞬间敛回平静。

江知礼固然意外,但随即却明白了二姐姐的意思。此刻虽为耀光,可纵是片刻光彩,也不能完全沉没于此。他微微抬起下巴,继续捡起第二枚石子,再一次全神贯注地瞄准香炉。

第二次、第三次……他专注的模样渐渐掩盖了自己的怯意,那颤抖的手终于稳定如初,甚至每一次击中香炉的声音都清晰入耳,连带着众人心中也起了波澜。

直至最后一枚石子完美入靶,香炉未有丝毫位置偏颤之意,江知礼终于昂然道:“如姐姐方才所言,心专,亦德专。”

胖墩男孩再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别的顽童们也都神色羞愧,目光却忍不住向温绮罗投去几分敬畏之意。

温绮罗淡淡勾唇,掸掸衣袖,赢得这局竟仿佛不在意似的,转身向着江知礼微微颔首,道:“你方才明明可以畏惧,却从未逃避。这才是男儿心性所在,守得住本该守的,镇得住本该驭的。何人能看不起你?这便是‘君子国士’之道,且通过尔行,亦当可入民心之信。”

江知礼听罢,喉头像堵了什么东西,用力点了点头,眼中却罕有地蒙上一层水光。

温绮罗话音方落,胖墩男孩涨红了脸,嗫嚅半晌,到底没说出什么不服气的话来。他狠狠地瞪了江知礼一眼,又扫过周围那些或敬畏或钦佩的目光,最终一甩袖子,带着几个跟班悻悻离去。余下的孩子也作鸟兽散,只留下江知礼一人,仍旧站在原地,回味着温绮罗方才那番话。

“二姐姐,我……”他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温绮罗见他如此,心中了然,便柔声道:“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但胜负乃兵家常事,切莫因此骄傲自满。”

江知礼用力点了点头,眼神明亮坚定:“二姐姐放心,知礼明白。”他顿了顿,又道,“我……我想成为像温大将军那样的人,纵使不能提枪上马,用笔,也能为天下百姓请命。”

温绮罗闻言,不禁莞尔。她伸手轻抚江知礼的头发,目光中带着一丝感慨,“为天下请命,非易事。可你既有今日这份心力,他日,未必不能做到。”

江知礼听她如此说,心中更是憧憬不已,他期盼着,胸腔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豪情壮志。

温绮罗看着知礼这般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上一世的江知礼定是也爱读书的,却未能施展抱负。

“走吧,”温绮罗敛起思绪,轻声道,“回府去,江叔父该念叨了。”

两人并肩走下石阶,穿过曲折回廊,向着府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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