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元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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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
早已记不清太多事,萧娘子如何难产而死的,南宫瑶用力回想过多次,都记不清了。
可她随母亲进宫那日,却隐约有点印象。
那是萧娘子第一次带她进宫,宫中什么都好。她记得到处金灿灿,杯盏也好看,花也好看。
宫里,有一个小姑娘。
那是当时的幼公主,萧清媛。
萧清媛的生母是涵贵人,生小清媛时才15岁,结果难产,大出血死了。
涵贵人是南宫家奉上的,再加上莺贵妃怜惜小清媛,于是,在涵贵人死后第四年,莺贵妃抚养了清媛,连清媛玉碟上的生母也改成了莺贵妃。
涵贵人死后,南宫家不管不顾,又奉上了几位女子。
小清媛比南宫玥大几个月,与南宫墨年纪相当。
南宫玥这个哥哥,自三岁,萧娘子生南宫瑶后,便抚养宫中。与莺贵妃身边的萧钧是好哥们,萧钧比南宫墨大两岁。
后来,萧钧入读,身边的伴读也是南宫墨。
南宫墨自幼便与母亲不亲。他回府的时日少,只有过年过节才回来待上两天。平日里也只有初一和十五,进宫请安时,才能见上一面。
每逢进宫,萧娘子都要备上一大堆好吃的,她说宫里苦,好东西要先紧着她这个哥哥。
过了几天,南宫墨就传话回来:糕点很好吃,多谢母亲。
莺贵妃对她这个侄子很是疼爱,甚至想把清媛许给他。
只可惜,母亲谢绝了。
母亲与莺贵妃是闺友,母亲小字柒柒,莺贵妃小字莺瑛。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南宫瑶一想起这些,便眼角发酸。
母亲,怎就没了呢!
这些,让她更加坚定了杀死尤秋柔,为母报仇的思想。
老宅经南宫玥折腾一番后,颇有成效。
整顿好仆子后,三院一片祥和,各司其职。
她提拔了一批新人执腰牌,当管事的。制定规则,半月一次核算,若是谁出了差错,自有干活利索的顶替。
这一番操作,管事的也利落了,生怕出了差错。
低等仆子为谋生路,也都利落了许多。
总算,有了成效。
这之后几月,南宫玥盯上了关在巷道内的那位妇人。
思虑一番后,她把那妇人从巷道放了出来,让她住进了念溪阁偏厅,每日茶饭不少,小心伺候着。
这妇人,从不言语,只是到了吃饭时,眼神才有光。
每次南宫瑶去时,她的眼神就变得谦卑温柔。
只是,从不言语。
南宫玥思虑,莫不是她,真是哑巴。
她也问过金娘子和莫娘子,也带两位娘子见过,都说不认识,也从未见过。
浮沉愈发觉得此时有太多蹊跷,可还是想不通。
就在昨日,之兰打发那些偷盗财物的婢子离府时,那个偷换药的婢女跳出,哭丧着脸,“今日一走,奴婢便再也见不到我娘亲了,还望姑娘开恩,让我见一脸便走。”
之兰问是谁。
那婢女说,是关在巷道内的妇人。
之兰来回禀玥瑶时,南宫玥一惊。
入夜后,她让之梅把那婢女带到了念溪阁。
阁内点了梨帐香,香炉内有香檀、香油。南宫瑶坐在卷帘下,问婢女叫什么。
婢女答:心儿。
“心儿,”南宫玥轻声念,“心儿,你说你娘是谁?”
心儿跪下,叩头,“姑娘,我不该手贱去偷换姑娘的药,还求姑娘开恩,饶恕我。虽不能在府中伺候,可还是想见一眼娘亲再走。”
她连着叩头。
南宫玥喊住她,“你若是真想见,就把你与这妇人的关系与我说清楚。”
心儿垂头,伏身:“娘亲早年一直在梁京高门中做上等贵仆。九年前因怀了我,才回了老家泰州生下了我。那之后,娘亲便很少再回梁京了,她总说若是待在梁京,便活不下去。我三岁那年,她又去过一次梁京,再没有回来。我一直在等她回来,后来有同乡来燕州做粗仆的人说,在燕州丰乡见过娘亲,说她现下已是下等仆人了,在丰乡褚老宅做粗活。我便从泰州逃了出来,来到这里,只为能见到她。”
她哭着抽搐,“来到这里我也没能见到她,我是下等女使,又不能进到内宅主院,都在后院打杂。有一次,灵妈妈吩咐我往暗巷送些吃食过去,我凑近一瞧,隔一扇门,却也认出了她。她衣衫不整的被关在此处,我又不敢声张,也没有近身主院的机会。灵妈妈以为我想来主院攀富贵,她便开了口,只要三两黄金,就许我在主院伺候。灵妈妈还暗指,她说她自己嗓子不好,那药材是梁京独有,十分金贵,我这才起了歹心,生了歹意,做了糊涂事啊姑娘!”
她跪在那,连着叩头。
再抬头时,额头淤青,惹人怜惜。
南宫瑶坐在那,细细想心儿这番话,果然如她所料,这位妇人就是梁京来的。
她又问,“你老家是哪里的?”
心儿再道,“泰州。”
泰州泰州泰州。
南宫玥细细一想,像是在哪听个地名。
她猛的站起,踱步,心绪不安。
红疤。
对啊,这妇人额间有快像似烫伤的红疤,格外醒目。
南宫玥思绪波动,她想定神,却安定不下来。
那妇人。
还有这婢女。
南宫瑶轻声道:“心儿,你这名字太简单,不如,改名叫元珊。”
元珊磕头谢恩。
南宫玥发着虚汗,踱步半久,她终是坐下。
心思漂游,让之琴堵住了元珊的嘴,“待会入了夜,子时一过,将她捆在后院柴房内,不能发出一丝声音。此事太过诡异,待我有了定夺,再想如何处置她。”
之琴点头。
她从未见过南宫玥这般慌张之色,之琴知道,这是大事。
阁窗外,一只耳朵贴在纸上,定神听到了阁内所有的谈话。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雪箐。
正好,之兰在窗户旁给月季换水。
她听到了门外有沙沙地磨窗声,心生疑惑。
之兰大吼一声:“谁在外头!给我出来!”
这一声,把雪箐吓了个半死,拔腿就跑。但幸好,之兰没有追出来。
雪箐在梁京时,一直都在私宅中,很少与人打交道。彼时的她,早已慌乱入神。听到这些事,她虽不知是什么,但从南宫玥慌张的眼神中,她察觉出了异样。
她起身,进了偏阁。
真是有惊无险。
第二日,雪箐速速写下一张纸条,塞进篮子,借着采购食材为由,出了老宅。
到了丰乡街面上,她脚步迅速,钻进一家卖香饮子的小店。
来见雪箐的,是一位小厮。
她接过纸条,装进竹筒,“姑娘放心,我们马快,四日就可送到梁京。”
雪箐道过谢意,“多谢小哥,此事事关梁京夫人,还望小哥上心。”
那小厮一脸坚定,“我知道,梁京尤夫人是我们主子,我们被安顿在此地,自是为维护主子而存。”
雪箐悬着的心,总算是平静了许多,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她暗暗告诉自个,等日后事多了,总会习惯的。
南宫瑶平静几日后,趁着夜色深,让几个家臣把元珊连夜送到了离丰乡不远的平乡。
平乡有处荒废小院,是南宫祖父安置的。
里面空无一人。
南宫瑶让家臣送元珊去了平乡,让元淳跟着前去服侍。
而关在偏厅内的妇人,南宫玥想到了一个招数:养。
是的。
她决定养这妇人。
好吃好喝伺候,从不多嘴一问,也不与她说话。
闲暇时,她让婢女驼她出来晒日光。落雨时会打开镂窗,让她听雨声、看雀飞。
之琴问她什么打算时,她一笑,盯着镂窗:“之琴姐姐,我才十二岁,尚且太小,待我长大吧。这女人,一定知道什么。我也不知她是否真的不能开口说话,还是有意为之。但,我一定不能把她给旁人,她一定得在我眼皮底下,看着我长大,看着我去找到撕破梁京假面的证据。”
之琴坚定点头,“是,有我陪着姑娘呢!”
好吃好喝伺候一个人,对南宫玥来说,真是太简单了。
这几月,南宫玥早起去庄子,她跟着莫娘子,学着打理庄子事务。还有田子和铺子,都是莫娘子手把手教她的。她也被莫娘子这混江湖的小门道折服了。她没想到,这位深居宅院的娘子,有好几副面孔,可攻可柔。
她宽宥下人,却从不让下人好吃懒做。
她恩威并施,从不因自个身边的贴身婢女犯事就网开一面。
莫娘子常说:“庄子也罢,铺子也罢,只要把人心安抚到位,这些人就算为你上刀山,也觉得你是在帮她。”
南宫玥深表佩服。
前几日庄子上一位邱老太因病离世后,南宫玥想着只厚葬,就已很好了。
莫娘子听到消息,速速赶来老宅,摁着她的手就是一番言传身教,“这位邱老太,原也是褚太祖在丰乡时的孽缘。我公爹,就是老祖父,早年来到丰乡,那时她不过十五岁,刚过及笄之龄。家中落难,被卖到老宅做粗活,咱们这位老祖看上了她,就许她做了姬妾。”
姬妾。
南宫玥懂姬妾,这是还不如妾室的一个名分。
妾室可进府,若是生下庶子,还会有一个妾室名分,死后庶子会将她安置在家祠最后一列。
可姬妾,说白了便是租来的妾。
若是租三年,就与人牙子签定三年。待满期后,再返送回去,再被贴出发卖。
老祖给了她一个封号:玉姬。
“老祖看上了她,租买了两年。期满再送回时,邱老太哭啼万分,说若是被送回去,就没了活路。太祖便把她安置在了庄子上,没名没分,守着庄子活到了这个岁数。”
这番话,说得南宫玥心中一阵难过。
邱老太的一生,也是唏嘘一片。她当玉姬时,不过十五妙龄,两年租期一过,才十七妙龄。
如此花朵之年,却被困在庄子一生。
莫娘子收起怜惜之情,“怎么说,她也算是有点缘分的。依我看,你与其厚葬,不如戴孝。”
南宫玥一愣。
莫娘子细细分析,“你在梁京长大,你知道当今陛下重孝道。凡是家中有老人过身,服孝三年者,可得一个孝女、贤子之名。这个名分,与五品官衔一等平。眼下,你虽整顿的丰乡有模有样,却缺一个能震住梁京的名气。若是有了这个,既得了孝女之名,也能拿一个好处,我觉得甚好。”
她再道,“也算是,让这位邱老太,泉下有知。总之,大姑娘一定要记得一句话,心存善念,方得善终。”
就是这番话,让南宫玥对莫娘子高看许多。
她原本以为,这位娘子心善,也有些能稳住家中宅院的手段。可这番话中,浮沉领悟到了莫娘子的心境。
她的心中,竟有一片丘壑。
沉静娴雅,颇有大智慧。
南宫玥嬉笑着应了下来,并将此事专门嘱托了南宫瑶。邱老太出殡那日,两人脱冠披孝,成了丰乡久久谈论“孝女之心,暖了老太冰冷泉下”的美名。
再说雪箐,信笺已过十日,送需四日,回需五日。可她一直没等到尤秋柔的回信。
雪箐又不敢轻易行事,这几日连着去小店,那小厮也纳闷,“按理说,来回十日定是该送来了,也不知途中生了何事。”
雪箐暗自担忧。
这信笺,彼时已在清雯。手中。一连三封,清雯折腾成各种小花样,斜靠在歪树下玩乐。
一封为嘱托雪箐小心行事。
一封为怎样算计南宫瑶咳疾复发。
还有一封,是一包暗黄色粉末。
雪箐只知送信,她却不知这丰乡的水路、山路,早在清雯来时,就让舒媛安顿好人手,只截南宫老宅的异样信笺。
那日小厮刚把信笺送上马,没出丰乡,就被暗门的人拦截。
信笺送到清雯手中时,她这才醒悟,“原来姐姐准我在丰乡逛游,还有这暗中布好的差事啊。”
彼时的清雯,已深信她姐姐懂了算计别人,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