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神陨_第23章 初遇凡尘烟火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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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哪里来的妖能有这样的通天本领？若真有，只怕早就人间大乱了。
可又哪有这样的神？乍一看放纵不羁恣睢乖张，细睹之下满眼混着浓墨的血色癫狂，不见半分庙里神像脸上的慈悲怜悯，比嗜血剖心的妖魔更邪妄。
不可一世的狂妄神君才不管他什么因果循环、善恶报应，若这真是他欠下的情债，他还便是了，管对方想不想要愿不愿意，管谁是他这一世神算天定的命数情劫，管十七年后结局如何，管你是谁的情魄！
他想要的东西，数千年来，还从未没到手过。
“你想要的东西，本君都能给你。”不知是神还是妖魔的男人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冰冷偏执的含笑声音如蛇信滑入耳朵，“只要你好好在本君身边待着。”
似威胁，似诱惑。
莫望愣怔着，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动弹不得。
一双冰凉的手轻轻覆上了他茫然睁着的眼，遮去眼前一切光线，下一刻，耳边渐渐嘈杂起来，如无数鬼魅在耳边桀桀低语，七嘴八舌吱吱喳喳，迅速尖锐，努力分辨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右手腕子上忽然有些发烫，像是戴了一块烧得火红的铁镣铐，将整个手腕烫得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疼得他忍不住低喊出声弯下身去。
月老姻缘殿一层套一层的暗格里，一小簇红莲业火无声燃起，将姻缘册中单独一页的墨书黄纸烧成了灰烬。
有遥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一声接着一声，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莫望......莫望？”
眼前不知何时恢复了景象，莫望僵直地站在榜前，一手紧紧捂着右手手腕，满头冷汗。
眼前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秋末的阳光甚好，和煦地打在身上。
有冰凉丝滑的触感贴上颊边，猝不及防，心里一惊本能地挥手挡开，手背打到那人的手心，[啪！]
发出刺耳又难堪的清脆声响。
然后才看到季裴安错愕的脸，僵在半空的手里还举着一块蚕丝帕子，想必刚才只是想帮他擦擦额角的冷汗。
莫望呆呆看着他，如大梦初醒，眼眶微红仍有些惊魂未定，开口时声音沙哑，真心道一句，“抱歉。”
从未见过他这副慌张无措的模样，季裴安也有些愣怔，半晌才回过神来，放下执帕的手，风度翩翩的笑重新挂回嘴角，包容而体贴的语调，“怎么紧张成这样？”
“嗯？”莫望茫然地望着他，像是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低下头，缓缓松开汗津的掌心，掌下的手腕完好如初，仿佛刚才蚀骨灼心刻进魂魄里的火烧痛感皆是幻觉。
尚不及莫望反应，熙攘的人群中有个家仆模样的人满头大汗地挤了出来，大喜若狂溢于言表，一见莫望就拱手贺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中了中了！是第一名！第一名！是解元呐！”
多熟悉的场景，多陌生的场景。千千万万凡人中，只有他知这世上本不该有这诙谐的一幕。
此话一出，不止莫望，连季珮安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呐呐道，“中了？”
“是呀！中啦！”家仆抬手一指那黄榜最高处，“您瞧！是解元呐！”
顺着家仆手指的方向看去，没错，榜单最上那最显赫的位置，是莫望的名字。
季珮安先是一怔，随即笑开，回头冲莫望道，“没错，真是解元，看来这朝堂，也并非你我所想那般无药可救。愚兄这就设宴，晚上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刚才那家仆大喜过望的叫喊早就吸引了不少周遭的目光，虽只是个小小的乡试，但众人也都忍不住好奇想看看这乡试第一是何等风采。
哦，原来是个单薄得一阵风就能吹跑的羸弱书生，长得倒是一表人才，面如冠玉明眸皓齿，不易亲近的清冷气质，将来说不定会是个真正两袖清风为民造福的廉洁清官呢。
这一看本不要紧，可当看到书生身边大名鼎鼎的尚书大人时，便是此前从未谋面素不相识的人也要凑上前来道一句“恭喜”了。
甲公子说：“刚还在想这位学富五车的新晋解元是谁，原来竟是季大人的好友！这就叫人不奇怪了，真是恭喜！”
乙秀才说：“是啊，季大人是何许人也，未及弱冠高中探花，未及而立官居正三品要职，襄州的水患自前朝起就是最让全朝文武百官束手无策的大难题，季大人上任三年便药到病除了！次等本事此等功绩，望遍古今也再找不出来第二个！有资格同季大人称兄道弟的，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须发泛白的丁老者抚着胡须洋洋得意：“这位莫公子老夫记得，当初他还在摘月楼当账房先生的时候老夫就知他不是凡夫俗子，总有一天会一步登天，成为各中翘楚，人中龙凤。”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众人七嘴八舌虚与委蛇的种种谄媚恭维，季裴安皆一一笑着回过，风度翩翩平易近人，一句也没放在心上。
一边同这些鱼龙混杂的人客套，一边拿余光悄悄看着自始至终静默的异常的莫望。只见后者脸色苍白，眼神茫然不知看向何处，没有半分十年寒窗一朝成名的欢欣雀跃，反倒比那落了榜的还失魂落魄。
到底是怎么了呢？
季裴安收回目光，拂袖抬手，正要找个借口辞过众人，莞尔的笑尚未挂上唇角，远处忽然响起了压低的隐隐雷声。
不止季裴安，周身聒噪的人都本能地抬头望去。只见刚还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不知何时突然聚起了阴云，墨黑厚重，远远地压着天边缓缓而来，云中隐约有闪电穿梭，雷声滚滚，像只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要把这整个人间吞入腹中。
头顶的天空一半湛蓝晴朗，一半黑云压城，众人的目光都被这诡异的天象吸引了过去，讶异惊呼声此起彼伏。
一滴，两滴......接着像是龙王爷来行雨了似的。
乌云尚未蔓延至头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把抱头鼠窜的人们淋得湿透。
人们纷纷跑到了贡院的屋檐下、回廊里，顷刻间但凡能避雨的墙根都挤满了狼狈的人。
人们一边擦着头上脸上的水，一边抚着湿透的衣袖抱怨，“哎！刚还好好的，这雨怎的说来就来？！”
其中一位须发苍苍瘦骨嶙峋的独眼老者心事重重地望着天边滚滚而来的密布阴云，握紧了手中的拐杖不住地摇头，嘶哑苍老的嗓子喃喃低语，“人间有难，此乃凶兆，凶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