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 姐 妹 之 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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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猎苑内的君臣比试,似乎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但顾紫真倒是颇为享受此刻的悠闲时光。
说起来,她真是好久好久没有像今年一样,难得放下对朝政的忧虑,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几十年来,顾紫真就算是年节假日也要将心思放到朝廷与民生上面。
毕竟,那时候的世家门阀还没覆灭。
大秦帝国不知何时兴起了一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当年的保皇派,面对着的就是这样的世家门阀。
直到大敌覆灭,时局来到了另一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很难说保守党的出现,是否与世家门阀覆灭后的影响有关。
可顾紫真却清楚,保守党的深层内核,其实就是另一批世家门阀的崛起。
削官,削兵,削职。
变法中期的‘三削’之下,跳出了这么多的魑魅魍魉,就足以证明这个时代的局限性。
顾紫真也是时代中人,起初同样也是看不清改革的未来。
她甚至不知自己引领着改革派去变法,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或许,真正让顾紫真坚定了变革决心的东西,是那一份超越时代桎梏的‘革秦八法’吧。
至少在她个人的眼中,还没有真正在大秦帝国施行的革秦八法,确实是一条值得去探索的道路。
只是,顾紫真也想不明白,自家儿子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些令她都感到震惊的东西。
莫非还真是应了他爹生前常说的那句话?
顾紫真的思绪回到从前,却又在想起自家夫君留下的‘吾儿的另一半,终将归来’后,忍不住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种骇人听闻之事,怎么可能会是真实的呢?
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吧?
顾紫真又想起自家儿子一年多之前突然性情大变、变得仿佛无所不能的惊人变化,内心的笃定心情似乎又不是那么笃定了。
灵魂分而为二,终又合二为一。
这种前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事,难道还真的发生在了她的眼前?
想到此处,顾紫真眉头紧皱,却又缓缓的舒展开来。
最后,她竟是一下笑了出来。
顾紫真看着远处骑射比试愈发激烈起来的君臣二女,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温和了起来。
她大抵是一开始就发现了吧?
是啊。
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宝贝儿子,忽然就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她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只是,那又如何?
她的歌儿,还是她的孩子。
不管是真的性情大变,变得不像是以前那个娇蛮公子哥。
还是原本分而为二的灵魂,终究在一年多以前合二为一。
她的儿子,就是她的儿子。
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顾紫真望向前方又一次几乎是同时射中马下奔跑中的野兔的君臣二女,心中不由对自家儿子生出一抹好笑的情绪。
说起来,另外一半的灵魂,究竟是在哪里生活了十几年,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总觉得,她的宝贝儿子在玩一团不知结果如何的火焰。
不应时代,不合礼数。
但偏偏,深合她这个当娘的心。
这么多年守着规矩守太久,竟然也生出了点儿离经叛道的心思。
倘若是从前的她,绝对是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可谁让顾长歌的父亲,是那样一位令她深深的着迷与追忆,却又免不了被他影响的奇男子呢?
顾紫真到底还是与众不同的过来人。
与众不同的点在于,她逝去的先夫,并不是普通的男人。
所以,她才会感觉到当今陛下对自家儿子的特殊情感。
以往的时候,顾紫真也有过这方面的猜测。
但最终确认这一猜测的时间点,却是那天波折丛生的乾清宫大宴。
别人看的是丑态百出、胆大妄为的纪秀敏。
而她,看的却是秦清寒突然间的公开赐婚。
这也就是柳传君初二拜访她时,顾紫真对她说出那番话的原因。
在这种事情上,顾紫真有着道德上的约束,却也有着身为娘亲的私心。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放下了对自家儿子关于未来婚事的一切顾虑。
同时,顾紫真也清楚她的儿子,有着属于他自己的考虑。
总之,她是不会再管那些纠缠是非了。
孩子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
雌鹰展翅,母亲也不能总将孩子拴在窝里。
当然。
她们顾家的雄鹰,似乎也不弱于展翅的雌鹰。
双方平妻也好。
逆世而为也罢。
她,顾紫真,只需做好当岳母大人的准备就好了。
其余的事情,都交给年轻人们去抢吧。
反正生下来的孩子,都是她的宝贝外孙们。
外孙子和外孙女嘛,自然是越多越好。
谁能生得多,谁就当大妇!
这事儿,她这个当岳母大人的还是能定下来的。
在心中如此想着,顾紫真忍不住一下笑了出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疯狂的和先夫一样。
可奇怪的是,顾紫真就是觉得好笑,而且还笑得停不下来。
毕竟,人家男人们都是抢着做大夫的。
而她们顾家就厉害了,女人们抢着做第一儿媳妇!
这要是说出去,估计都没人相信。
顾紫真抬手接过宫人们奉上的茶水,笑眯眯的喝上一口。
挥手让奉茶的宫人退下后,顾紫真看着狩猎野物的数目完全持平的君臣二女,头一次觉得这种未来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坐在一旁的高淑看了她一眼,冷不丁的出声道:
“顾首辅是在笑不久后的独霸朝纲?”
顾紫真闻言转过头来,看向身边坐着的高淑。
今日的观赏狩猎,还是她们自朝政观念对立以来,第一次远离朝臣们的关注,像以前那样的坐在一起。
只可惜,这位两年前还一起奋力抵抗世家门阀的老相识。
如今,却站在了改革的对立面上。
不知是否是纪秀敏一事的打击太大,让致力于成为下一代世家门阀之首的高淑,都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但像今日这般的同坐草地,倒也确实是难得的很。
顾紫真笑呵呵的摇了摇头,用着近乎于揶揄的语气,笑着说道:
“独霸朝纲什么的,又怎能比得上青史留名呢?”
高淑显然没听出顾紫真此话的言外之意,只当是她在提前庆祝改革派的胜利,忍不住怒哼一声。
“我还没下狱呢!”
她这话自然是在讽刺前些天的纪秀敏一事。
尽管高淑到现在还弄不明白,纪秀敏那天为何忽然表现得跟一个白痴一样。
可她后来也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纪秀敏突发的默认之举,问题的关键就出在顾长歌的身上。
或许,是顾长歌当时用了某种举世罕见的药物,使得纪秀敏无法开口说话。
在这种阴险的手段之下,纪秀敏只能任由顾长歌一个劲儿的反向栽赃。
当然。
阴险这个词,并不是贬义词。
至少在朝堂的党争上,反而会成为一个褒义词。
尤其是在那种特殊的场合下,一旦有人反应过来,高低得给顾长歌判一个谋害重臣的罪名。
可偏偏,他真的成功了!
高淑对此只能不甘心的暗自评价他。
真不愧是老狐狸的儿子,处处透着小狐狸的味道。
只是,顾紫真却知晓这是高淑自己想歪了。
毕竟对比起她们这些知晓灵界存在的人来讲,高淑也不可能想到‘术法’方面上去。
这就是个跳出了思维限制的东西。
神奇的术法之力,怎么可能用寻常道理来解释呢?
所以,顾紫真又一次笑眯眯的摇了摇头,一语双关的道:
“高大人,你猜史书上会怎么留下我这一笔?”
高淑眉头微皱,对顾紫真这句话有些不太能理解。
史书会怎么书写你?
这还用问吗?
成,则芳香百世。
败,则遗臭万年。
难道这不是她们双方都清楚的未来结局吗?
“顾首辅,何意?”
顾紫真闻言畅然大笑起来,旋即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我顾紫真,将会成为大秦的史书之上,最史无前例的凤阁首辅!”
高淑愣住了。
她很想说几句败败顾紫真兴致的话。
但令她自己都感到诧异的是...
顾紫真似乎不像是在说改革之事。
可不是说改革,她又是在说什么呢?
真是,奇怪得很。
...
皇家猎苑,中央草原。
御林军将士们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里,高昂的一声声喝彩,让本就热烈的气氛,更添上了几分豪迈之情。
此刻的君臣二女,身上自然不是穿着日常的长裙,而是一身紧身的骑射夏服。
长发高高挽起,露出天鹅般修长洁白的玉颈。
束身的纯色夏服,勾勒着两女窈窕动人的身姿。
秦清寒骑在纯白的宫廷骏马之上,每一次的张弓搭箭,都能轻易的射中一只正处于疾驰中的猎物。
柳梦璃也不甘示弱,身下的纯黑骏马如同一道利箭飞出,载着她一同穿刺过草地上的每一只猎物。
两女策马而过,空气中留下两抹淡淡的清香。
澄澈的蓝天下,两位绝代佳人纵马骑射,看上去有着一股别样的美感。
只可惜,她们周身倒下的猎物们,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那一只只中箭倒下的野兔、羚羊、角鹿。
凶恶的豺狼、野狐,天上被侍卫们放飞的鹰雁之禽。
它们倒下的躯体,都在无声的诉说着一个事实。
恋爱中的女人,最可怕!
今天是辜月初十,大秦帝国的情人节已然来临。
不过,此‘情人节’非彼‘情人节’。
而是类似于元宵节的传统节日。
因为年节初十这个日子,其实是大秦帝国的上元节。
而上元节的夜晚,男性可以趁观灯与女性接触,甚至是直接在这一天定情。
因此,上元节也被百姓们称之为‘佳人节’。
这也是大秦帝国传统意义上的情人节。
值此时节,两位整颗心都放在某位少年身上的好姐妹,却只能在几十里外的皇家猎苑之中,没有机会回去见上他一面。
这就让某两位不愿透露真实姓名的柳梦璃与秦清寒,心中起了些许攀比的想法。
有时候,距离真的能够产生美。
身处京城时,便是两女都在宫中,也不会多么想让顾长歌听到她们的消息。
可当秦清寒与柳梦璃来到了皇家猎苑后,偶尔涌上的攀比之心,便足以成为此时狩猎比试的导火索。
一支又一支弓箭飞出。
一只又一只猎物倒下。
终于,将这一片草原区域都快射光了猎物的君臣二女,只得暂时停下行马的速度,等待御林军将士们重新驱赶另一片区域的猎物过来。
“多少了?”
秦清寒策马过来,仿若不经意间的问道。
“大概,上七下十九吧。”
柳梦璃拉住缰绳,同样状似随意的回道。
她口中的上七下十九,便是大秦子民们传统认知上的‘上层野’与‘下层野’。
兔、鹿、羊,这一类的迅疾而弱小之野物,谓之为‘下层野’。
狼、鹰、豺,这一类的凶猛而强大之野物,谓之为‘上层野’。
上抵下双数,下抵上半数。
这是大秦贵族圈子里面的狩猎比试规则。
如果用比分来算,柳梦璃此时的分数就是三十三。
“清寒呢?”
秦清寒将手中的长弓放于马鞍之上,微笑着应了一句。
“同样,上七下十九。”
“是吗?”
柳梦璃笑吟吟的放下长弓,看向身边的秦清寒。
“我怎么记得,清寒其实是上九下二十四呢?”
秦清寒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回视着看过来的柳梦璃。
“我也记起来了,梦璃似乎也是上九下二十四呢?”
柳梦璃嫣然而笑。
“嗯,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秦清寒浅浅微笑。
“我也是。”
不远处的草原上,传来了御林军将士们驱赶猎物们过来的声音。
“清寒记性真是好呢。”
“梦璃记性也不错呢。”
柳梦璃与秦清寒都在笑着,手中刚放下不久的长弓,悄然又出现在了她们各自的手上。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两女的娇喝之声,一同响起在这片皇家猎苑之上。
“驾!”
“驾!”
两道纵马而行的倩影,一白一黑的飞驰而去。
但这次,两女却又默契的处在一条平行线上,并未与对方相较多远。
嗖——
嗖——
两支坚韧的弓箭,同时射中了同一只角鹿!
下一秒,秦清寒与柳梦璃对视一眼,灵力传声一下充斥着她们之间的空气。
“清寒,你不要告诉我,你今日突然热衷于狩猎的输赢,其实是偶然间的兴之所至。”
“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昨日怎么不见你对此有什么兴致?”
“梦璃,何必如此斤斤计较,莫非是怕输于我?”
听到此话,柳梦璃突然笑了起来,手上张弓搭箭的动作却丝毫不见停滞。
“清寒,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梦璃,我忘了呢。”
“是吗?”
“是的,你还记得吗?”
“我也忘了呢。”
“真巧。”
“真巧。”
话音落下,两支弓箭又一次射中了同一只猎物。
秦清寒与柳梦璃同时一拽缰绳,身形朝着相反的方向纵马而去。
如同一刻钟前那样。
两女专注于周围的猎物,计算着箭筒中为数不多的剩余弓箭。
下层野,疾速。
上层野,精准。
从旁人的视角看去,秦清寒与柳梦璃似是都将全部的注意力,尽皆都放在了己方的猎物上面。
毕竟,她们没有任何看向对方的举动。
就连一丁点儿偷看的举止,都未曾出现在在场之人的视线之中。
然而,无形之间的灵识,却早已遍布这一片皇家猎苑的每一寸角落。
在场的御林军将士们依然在欢呼着、喝彩着。
场外的朝臣们依然笑呵呵的观赏着、赞叹着。
周边的宫人们依然与有荣焉的笑着、鼓掌着。
唯有那一只只倒下的猎物,正在无声诉说着...
此时此刻弥漫在此地的,那一股浓郁的姐妹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