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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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颁奖季,B市电视艺术节举行颁奖典礼。
阮慧舒在酒店大堂,跟导演和剧组的同事汇合。
许久不见的陆超群一袭黑色礼服现身,微笑着挽着她的手,替她拉开车门。
他们一会儿会一起走红毯。
季女士站在一旁,看着陆超群和阮慧舒上了主办方安排的车。
陆超群和她并排坐在车后座,靠着椅背十分放松,气定神闲地笑道:“紧张吗?”
阮慧舒却是坐得笔直,手压在厚重的礼服裙摆上,闻言转头笑了笑:“有点。”
陆超群今晚的视帝十拿九稳,今年十月份银河传媒开出的今年第一个电视奖,他就已经拿了一个最受欢迎男演员。
那一场阮慧舒没有获奖,公司也提前得到了通知,季女士安排她出席了颁奖典礼,但也是走个过场,她当夜就返回了剧组拍戏。
但今晚不同,B市电视艺术节是国内最大的电视类颁奖典礼,金盏花奖也被认为是三大电视奖中分量最重的一个奖项,历年来都是娱乐圈关注的焦点。
获奖名单都是当场开出,也被业内认为是最公平的一个颁奖典礼。
而今年业内最受肯定,媒体也一致看好的,就是阮慧舒主演的那部《记得你》。
剧院已经出现在道路的右侧,顶端高耸,在夜色中流光溢彩。
远远就看到了一片镁光灯闪烁不停,粉丝的尖叫声越来越近了。
昨日B市大降温,助理在她的礼服裙下贴了一排的暖宝宝。
阮慧舒今晚穿得漂亮,陆超群绅士地伸出了手臂,阮慧舒的高跟鞋踏在红毯上,人优雅地从车子里斜身出来,手挽住陆超群的胳膊,两个人并排站在了红毯的一端。
粉丝的尖叫声划破了天际。
阮慧舒穿一袭洁白缎子抹胸礼服裙,女明星出席颁奖典礼的妆底,一贯是又厚又重的,但她的化妆师这次给她的眼妆用了亚光的棕,镜头下竟然显得若有似无,宛若自然肤色,只有一抹红唇色,用得极为艳丽,更显得整个人娇嫩欲滴。
阮慧舒在红毯上盈盈一立,挽着陆超群的手臂站在一块儿,成就了今晚颁奖典礼上最登对亮眼的一对荧幕璧人。
进了剧院落座,笙歌燕舞,谈笑风声,两个多小时的颁奖典礼,阮慧舒一直坐到了最后,只觉脊背发麻,肩膀酸痛。
十二点,阮慧舒从典礼现场走出来时,助理立刻在她肩上裹了羽绒服。
季女士坐在车子的后座,助理打开了车门,阮慧舒看到她的脸色黑似锅底。
阮慧舒坐上车,脸垮了下来:“对不起嘛。”
季女士面无表情地答:“不关你的事。”
公司的司机正要关车门,忽然发现剧院的出口处一个人影匆匆而过,见到他们的车,立刻停下了脚步:“是倪小姐呀。”
阮慧舒抬头看去,一个穿黑色亮片羽毛西装的男人,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来,此君是陆俏俏的经纪人胡某。
他按灭手边的手机,脸上的笑容都堆出褶子了:“阮小姐,不好意思,这次谦让了。”
陆俏俏凭借《异想世界》拿下了今年金盏花最佳女主角,此时还在捧着奖杯在场内拍照采访。
而这部戏,还是阮慧舒为了拍《记得你》时给推掉的。
季女士嘴角抽搐了一下:“胡先生,恭喜。”
“哦,我还听说,你们家艺人申请《永不熄灭的肖像》试镜被拒绝了?”
胡经纪人一边说话,一边瞄了眼阮慧舒:“俏俏进了哦。”
季女士连场面话都不愿说了,冷着脸说了一句:“开车。”
车子驶离了剧院,开上了道路,季女士手脚挥舞,气得大骂:“阴险小人!无耻的变态!不行,我气得要中风了!”
阮慧舒握住她的手,她这段时期脾气有点暴躁。
车子停在酒店前,助理下来扶着阮慧舒下车,季女士脸色发白,气冲冲地扭开车门。
只听到身后司机一声惊呼:“阮小姐!”
阮慧舒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季女士脸色惨白,跌倒在地上。
阮慧舒立刻拔腿往车子另外一边冲过去,季女士坐在地上,紧紧地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嘴唇有点发抖:“舒舒,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阮慧舒大声地叫司机过来扶她:“赶紧送医院!”
司机将季女士往车上扛。
”急诊科的灯光亮得刺眼。季女士醒了过来,但脸色很不好,夜班医师过来看了,说她是劳累过度导致的晕厥,让她好好卧床休息。
阮慧舒想让季女士住院,但床位太紧张了。
分诊台护士站里的小姑娘,一边压抑不住的好奇地打量着阮慧舒,一边好心地悄悄跟她说:“床位肯定排不上了,还是回家休养好。”
可他们一行人在B市工作,都是住酒店里,诸事不便。
大夫让季女士在急诊输液室打点滴,打完还要观察半小时,护士给了张床让病人躺着,阮慧舒让小助理出去买鸡汤。
阮慧舒喘了口气,在床边坐了下来,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凌晨快两点了。她手机里一串公司的未接电话。
季女士看见她在回消息:“说了什么?”
阮慧舒查了一遍邮件和消息,低声地说:“宣传部同事修好的图发过来了,发的稿和图让你看一下,我自己看吧,你睡会儿。”
季女士凭着多年的敏锐直觉,愤愤不平地答了一句:“只差少少,这事有鬼。”
她说得是获奖一事。
阮慧舒黯然,自己倒还好,只是觉得对一起工作的同事抱歉。
他们踌躇满志地出发来京,据说公司连获奖的通稿都写好了,结果得奖的,却不是她。
她握了握季女士的手:“我们也不要太介意这些。”
季女士终于平静下来说:“再努力吧。”
阮慧舒应了一声:“嗯。”药
水滴下来一会儿,季女士在急诊的床位上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负责急诊的一两个小护士忙完了,进来溜达了一圈,更有个别活泼些的,直接走近一些,假意查看季女士输液速度,眼光却不断地悄悄偷看阮慧舒。
没一会儿小助理回来了,阮慧舒冲她看了一眼。
小助理意会,立刻起身找到了在柜台边忙碌的值班护士长,神态还算可亲,音量却不大不小,足够让整个护士站的姑娘都听得见:“不好意思,护士长,我们家的病人需要安静休息哦……”
阮慧舒终于得了空,起身找个洗手间换衣服。
她身上还穿着礼服,脸上戴了口罩一直没敢摘,一路过来急得一头的汗,底下妆全糊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小助理跟着她进去,小心地拉开她背后的链子,那件昂贵的丝绸晚礼服柔滑如水地往下滑落。
阮慧舒把礼服卷起来塞进了背包里,然后穿上了裤子毛衣,末了,阮慧舒将包往小助理怀里一塞:“你回去陪着季女士。”
她伸手兜起了羽绒服的帽子,下楼去了。
十一月的B市的后半夜,气温零下几度。一踏出外面的地上,立刻感觉寒气从脚底下呲呲地往身上窜。
阮慧舒穿了厚厚的毛衣,仍然冷得瑟瑟发抖。
她买了矿泉水,从街口的小店出来,一路小跑着往医院跑,经过门诊大楼前的车位,迎面一个人走来,阮慧舒顿时愣住了。
杜时净见到她,也是明显意外:“阮慧舒,你怎么在这儿?”
阮慧舒说话间,隔着口罩都喷出薄薄一层雾气:“我来工作,我经纪人生病了。”
杜时净赶紧带着她往医院大楼里走,两个人停在急诊一楼的走道里,杜时净关心地说:“严重吗?需不需要帮忙?”
阮慧舒摘了口罩说:“没事,都安排好了。”
杜时净点点头:“那就好。”
“有事儿给我电话,”杜时净指指走廊后头,“那我进去了。”
阮慧舒看着他往急诊大楼的后面走去,那条走廊一直往里延伸,通向住院部大楼。
阮慧舒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杜时净的身影在走廊尽头转了个弯儿,眼见就要消失了,她心里忽然一跳,拔腿追了出去:“杜时净!”
杜时净回头,停下了脚步。
阮慧舒奔到他面前,眉目略带了点焦急,她问了一句:“他在住院?”
杜时净愣了一下,迟疑了两秒,还是点了点头。
阮慧舒一瞬间怔住了,心里猛地收缩了一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杜时净看着她的神色,温和地说:“就过来挂个水,门诊没法开,没什么事儿,别担心。”
阮慧舒不再说话,转身走了。
高层病房里,灯都已经熄了。
散发着消毒水气味儿的走廊里,只剩下头顶几盏夜灯幽幽的光,杜时净推开了病房外客厅的门。
高远州躺在里间的病床上,闻声睁了睁眼,瞧见是他进来了,又继续闭着眼休息。
杜时净在外边脱了大衣,进来低声地说:“困了?”
高远州点点头,他嗓子哑,不愿说话。
杜时净将椅子拖到了他的床边:“刚把人送回酒店,迟了些。”
高远州今晚就是从那一场应酬下来的,跟合作方的领导吃了饭,安排了人陪同,他自己过医院来挂水。
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杜时净替他关了床头的灯,说了一句:“娱乐新闻出来了,就是那结果。”
高远州听见了,按着额头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早些回吧。”
杜时净点点头,起身往外走。
“远州。”杜时净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叫了他一声。
高远州手按在胃上,蹙着眉头,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杜时净张了张嘴,又看了眼床上的人,这几天他的胃炎发作,主治医师三天前就开了住院单,他拖到今天才进来,杜时净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低声地说了一句:“没事儿。”
杜时净带上门,快步往外走了。
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杜时净才缓了口气,抬手搓了搓脸。
方才硬是在他跟前忍住了,没敢提在医院里看见阮慧舒的事儿。
杜时净现在也摸不准高远州的心思,只觉得这事儿碰不得,关于阮慧舒,高远州面上没什么,但杜时净知道,高远州把他自己心思,压抑得太深了。
依杜时净看来,高远州这么些年来,根本就是被宠溺坏了,骄奢跋扈那是不用说了,加上二十几年来人生一切顺意,他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也没有让他不顺心的人。
他不愿意说的事儿,杜时净不会问。
高远州的秘书遵照杜时净的指示一日三餐提醒高远州按时吃饭,只是秘书隔三岔五的就跟杜时净报告,说高总吃饭太挑剔了。
上一回也是秘书不放心,打电话跟他说了,高远州这两天胃口特别不好,好几次饭后都吃了止痛药。
杜时净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了阮慧舒。
没想到瞬间就被识破了。
杜时净记得那次高远州躺在沙发上,手横在额头上,闭着眼模模糊糊地问了他一句:“她怎么样?”
杜时净听到他的话,愣了好几秒,方才意识他在问谁,杜时净斟酌了一下,小心地答了:“看起来挺好的,说是刚从欧洲工作回来。”
高远州点点头,不再多问,只伸手指了指茶几:“帮我收拾一下,交代秘书晚点给我热一下。”
那次下班时分秘书特地过来问他:“杜先生你在哪里买的粥,高总把粥全部吃完了。”
杜时净望着贺秘书,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走开了。
阮慧舒回到了急诊的输液室。
没一会儿门外有个护士来叫:“季女士家属,季女士家属在吗?住院部那边刚刚查到,下午刚好有个病人出院,家属过来填住院单。”
阮慧舒只能自己去办,小助理太小了,不经事儿,阮慧舒让她跟司机回去了。
阮慧舒等到季女士输完液,太晚了没法请护工,自己留在病房里陪她。
国际病房的单间,阮慧舒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走进来,结果发现季女士醒了,躺在床上鼓着眼瞪她。
阮慧舒心虚,嬉皮笑脸地凑近她:“饿吗,要不要喝汤?”
季女士瞧着阮慧舒被冻得通红的脸颊,人虽然躺在医院,但余威犹在:“怎么不回去休息,皮肤还要不要了?”
“我总不能把你这把老骨头独自丢在医院吧。”
季女士嘴巴毒,阮慧舒也一点不逊色。
默了几秒,季女士又问:“哪来的床位?”
“我也不知道。”
季女士盯着她的脸仔细地看,试图瞧出一丝破绽。
阮慧舒睁着无辜的眼,她是真的不知道。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季女士继续睡过去了。
阮慧舒躺在沙发上裹着毯子,一宿睡得半梦半醒,走廊里还是隔壁病房里的新生儿整夜地轮流啼哭,仿佛一场又一场前世今生的轮回。
清晨六点多阮慧舒就醒了过来,病房走廊里开始有人走动的声响儿,阮慧舒起来给季女士买早点。
阮慧舒一走出病房,走廊里挺热闹,一堆大爷大娘们凑着热闹趴在窗口前往外边看。
昨儿夜里三点多,B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一夜之间整个城市银装素裹,从高楼的窗台往下看,车顶上、树枝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阮慧舒去定了早餐,回来经过走廊时,站在四楼的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十一月的清晨,天光还没亮透,医院里仿佛有种末世的寂静之感。
雪已经停了,住院部大楼下是一个院子,草坪上落了一层雪,露出黄绿的草尖儿,树枝上稀稀落落挂着霜花。
阮慧舒拢着手臂,闲得无聊地看着窗外,朦胧灰暗的日光一丝一缕地亮起来,忽然她看到院子里的车道上,驶进来一台黑色的大车。
心头猛然一跳。
头脑还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人已经下意识地躲在了窗户后面。
阮慧舒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压在了胸前,试图压制住轻微发颤的身体,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得太快了,她看不清车牌号,只能定定地看着车子越驶越近,停在了住院部大楼的门前车道上。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西棠瞬间就看见了,是他的司机。
那一瞬间心忽然就静了。
呼吸停止了,天地之间一片虚无,瞳仁里天旋地转地深陷了进去,只倒影出一片耀目而锃亮的黑色。
司机下了车,站在车旁,没一会儿,他立刻快走几步,绕到后座打开了车门,住院部大楼里,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隔着楼层往下看,西棠看不清楚他的脸,只看到一个穿着深灰大衣的高挑身影,脖子上裹着厚厚驼色围巾。
司机替他打开车门,接过了他手上的包,然后给他递了一副黑色手套,高远州接过了,这时他的助理从大楼里走出来,躬身立在他身后说话,高远州停下脚步听了几句。
那副软质羊皮手套就随意地搁在他手里,没有戴上,阮慧舒仿佛感觉到那是自己的一颗心,就那样随意地被他捏在手里,然后往手背上拍打了一下,又一下。
男人白皙的手背上,一道蜿蜒的黯蓝血管。
她全身发紧,肌肉麻痹,喉咙里透不过气来。
助理跟他简单汇报了今早的行程,高远州点了点头,司机随即将他送进了后座,关上了车门。
车子迅速开走了。
可阮慧舒的心,却久久才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