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与叶其文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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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其文罔顾我一脸黑线自顾自说下去:“程小昭是一条疯狗,属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乳纲,食肉目,犬科……且野外长大从未注射过六联疫苗!”
够狠,我不甘示弱地回击:“那叶其文就属植物界,绿藻门,绿藻纲,小球藻科……单细胞生物,且长期进行无性繁殖!”
我们边说边笑用所学知识互相攻击,这是专属于学生时代的快乐……
显然是我更胜一筹,我正得意洋洋抱着胳膊欣赏叶其文吃瘪的样子,他忽然伸脚蹬住我凳子上的横栏使劲往儿他那边一勾……我没有任何防备,身体前倾的时候还在维持着抱胳膊的动作,我像一只被剪掉侧鳍的鲤鱼,平衡感极差……
凳子与地砖摩擦,发出一声长长的“吱——”。
那声“吱”引得班里所有同学齐刷刷盯住我们。
万幸,我不是扑进他怀里,而是人仰马翻的栽倒在地上。
我上半身躺在地上,双腿双脚挂在凳子上,一睁眼看见的是头顶明晃晃的长条灯棍儿。叶其文赶紧站起来扶我,像收起一把折叠躺椅一样把我从地上折起来。他还挺有劲儿的,我有一百一十多斤。
我捂着受伤的腰椎间盘趴在桌子上哼哼:“你这个人……”
他小心翼翼探头过来:“你没事吧……谁知道你往那边歪啊。”
“用不用去医务室看看?”他刚把手放在我的腰上,我一巴掌给他打掉,莫挨老子。
他还挺委屈:“……谁让你说我无性繁殖来着。”
叶其文非要拉我去医务室,我一挺腰一皱眉:“老娘又不是纸糊的!”
他这才作罢。
晚自习上英语,英语课代表把答题卡发到我们手里,期中考试刚刚结束,老师和我们一样神经松弛,这节课的任务居然就只是错题更正和分析作文。
我看了叶其文的英语试卷,近一个月的题海战术,虽然没能达到我向他担保的效果,但是却有了明显的进步,尤其是语法知识填空,十个题只错了四个。阅读理解最简单的第一篇也能做到一个不错。
我很满意,但是他呢,我没看出来乐观的情绪。他上英语课总是跟会计到了月尾守着一堆烂账似的皱着眉头。他曾经跟我说过一个生动的比喻,我怎么感觉你整理错题像教育孩子,我像处理尸体呢。
虽然现在他正在埋头处理尸体,可是我忽然害怕,万一他就此放弃了呢?
也许是害怕自己精心栽培一个月的成果会付诸东流,也许就是单纯的希望他的成绩能好,其实我真的很希望他能好,与互助小组的排名无关。
“阅读理解和语法知识填空要不要再约一期啊?”我若无其事地问,明明很盼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他正在写一个长单词还没来得及回答,我激他:“你不会是嫌累,不敢了吧?”
“没有,我不嫌累。”
“好,那每天再背一篇作文例文,敢不敢啊?”
“好。”他想了想也答应下来。
得到肯定的答复我终于放心,因为据我现在对他的了解,他姑且还算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期中考试结束,又多了一个文理分科该何去何从的依据,大家讨论这个话题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我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们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文理分科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或者说究竟是不是一个合理的存在就已经全然接受了它。
而且有很多人因为它得到了安慰,也有很多人因为它纠结的头发掉光。
理化生不好的人就会安慰自己,不及格就不及格吧反正下学期我就学文去了,牛顿门捷列夫什么的咱们这辈子也别见了。政史地不好的就会想,会想什么呢,可能一条就够了,学文没出息!
而纠结到头发掉光的,就是像我这种的,两边都平平无奇的,当然了我是古天乐那个平平无奇。
叶其文很明显就是第二类人,因为他的政治和历史仍旧没什么起色,在英语晚自习和历史晚自习衔接的那个课间,他看着历史试卷上那道区分“宗法制、分封制、礼乐制和世袭制”的选择题失魂落魄。
他无奈又委屈:“学的时候我觉得这完全就是人和狗的区别,怎么一做题就跟看四胞胎似的?”
我记得考试之前复习宗法制,我为了方便理解这样记忆:宗法制中的嫡长子继承制,所谓嫡长子就是正妻所生的第一个儿子,假如我是个男的,我就是我们家的嫡长子。
结果遭到叶其文嗤笑:还嫡长子,难不成你们家还有庶出的啊。
真的,我觉得他学的可扎实了,一语中的分的比我清楚多了。
现在我只能安慰他:“没事儿,下学期就分科了。”
他挑挑眉毛:“那你呢?你学什么?”
其实我也没有很明确的答案,我还挺喜欢历史和地理的,但是喜欢有什么用呢,就长远来看明显学理路子要宽。
我迟迟没有回答,在我思索的这段时间,我和他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大概率是学理吧,我妈说了学理将来好找工作。”我说。
叶其文松了一口气似的拍着我的肩膀,欣慰道:“就是嘛,我爷爷说了其实文科比理科要难学,理科只是难入门,只要入了门稍微走走就是康庄大道。文科才是真正的易学难精,很多人都是越学越找不到方向的。”
我不屑,一文学教授,你爷爷要是研究原子弹的你看他说不说这话。还文科难学,净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那你决定了?”他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嗯”了一声。
“那分班之后你去哪个班?”
我们班主任是教政治的,所以我们分文理之后,不考虑班主任中途辞职之类的因素,高一三班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会是一个文科班。
叶其文刚才问我什么?问我分班以后想去哪个班?
“我想去哪个班?”我哼笑一声,“你以为级部主任是我爸啊?我又没有你那样的好……”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渐渐弱下去,我后悔了,我怎么能说这种话。
叶其文呆滞了片刻,回身坐正不再面着对我,他也没有看我,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灯光下一张消沉的侧脸,睫毛眨了眨,垂下去没了动静。
他是怎么进的我们学校,怎么进的我们班,怎么才来第一天班主任就亲切地喊他“其文”还把班里最好的位置留给他……不光是赵冉冉就连我也叫过他“关系户”。
期间还有多少人这样讲过他,我想应该是不少的吧。
可是怎么办?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又是一个僵局,今天宜动土安葬吗,我居然一天惹到他两次。
我们沉默半天,我想到底还是我的错,于是我摇着他的胳膊向他求原谅:“哎,你不是说了嘛,我就是个犬科,还是野外长大的那种,还没注射过六联疫苗。要不然你再掀一回我的凳子,反正腰间盘都碎了,也不差尾巴根儿了……”
从小到大,我这样哄过谁呢?
叶其文迅速把他的胳膊抽走,一副不想让我触碰的样子,可他眉宇间又隐隐有了笑意。
“你想笑就笑啊,憋着多难受。”我把手往他胳肢窝里伸,还没够到他就笑了,这人真不禁逗。
他一边笑还一边生气:“程小昭,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边说边在桌洞里掏,摸到的好像是核桃罐子,算了算了给他吃点也没什么。
我讨好地把核桃罐子推到他面前:“你生气累了吧,吃点东西补充下能量。”
“这什么啊?”
“我妈给我砸的核桃。”
他倒真不客气,启开盖子抓了一大把丢进嘴里去,边吃边问:“我没生气……程小昭你是不是也特……瞧不起我?”
我连连摆手:“我没有,没有。”
“撒谎!”他瞪了我一眼。
“没有瞧不起,”我说,“是嫉妒。就算有人装出瞧不起你的样子,大概率也是因为嫉妒。我不能说所有人都是,反正我是。”
“嫉妒?”叶其文皱着眉头。
我点头:“对,你刚来的时候我觉得你就是个……”
我记得我当初说的是“不要脸的关系户”,但是在此请允许我稍作美化:“我一开始觉得你是靠关系进来的,班主任还给你那么好的位置,跟你二大爷似的照顾你,所以我就……很嫉妒。我在想,有些人,我成绩比他好,我比他更努力,我的前途理应比他光明。可是他呢,他一出生就站在父辈和祖辈的肩膀上。”
叶其文耷拉着眼皮嗯了一声:“直接说我不就行了,还换成有些人,真虚伪!”
“……”
我接着说:“后来我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别人的肩膀哪有自己脚踏实地来的牢靠呢,而且还要承担那么多非议。”
我本来以为他会沉默思索然后对我的观点表示赞同,谁料最后他跟发了狠似的:“非议就非议吧,程小昭你知道吗,玛雅人说明年就世界末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