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令曰置降着名方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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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 沮授当诛,其因有三……”许攸帐中慷慨陈词,曹『操』心底颇不耐烦, 面还是作洗耳恭听状。
当年他就厌烦许子远。
想想袁氏兄弟、许攸、何颙和淳于琼这些雒阳故人里, 许攸还是其中惹人厌烦的翘楚。
袁公路有句话没骂错, 许子远真乃凶『淫』之人, 明明是逐利人, 还常常自以是, 言不惭……如今还要加一背主不忠。
然而此次转败胜却全靠了许子远的背主叛投。
他走神想起了当夜乌巢的情景。
“明公,擒得淳于琼!”
甲士押着浑身被缚的一人过来, 那人脸面鲜血淋漓, 惨不忍睹,竟被人割去了鼻子。
“仲简?”曹『操』火把下眯着眼仔细辨认了片刻,讶异, “何至如此?”
俘虏割鼻作恐吓的军令是他亲口所下,但亲眼见实施故人脸还是难免惊诧。
淳于琼仍负傲气,挣着别过脸去, “胜负由天, 何用再问!”
“明公,当如何处置?”许褚问。
他有意饶淳于琼命, “仲简明珠暗投,孤意甚可惜。”
许攸当侧, 打断, “明公, 今若不杀,明朝此人窥镜自视,今夜耻恨恐怕愈不能忘。”
“子远所言有理。”回忆与现实交叠, 曹『操』『揉』了『揉』眉弓,看向许攸,“依卿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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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矣,我稍候便至。”
望了眼刻漏,辰尚早,荀忻把角落里的木箱搬了过来,开箱来看,木箱里的纸卷以丝线捆扎,叠放得很整齐。
纸张普及的间不久,人采取的装帧式各异。例如河北流行裁纸成册,许都流行叠折,但多数人抄文字还是保留了使用竹简和绢帛的习惯——像刘元卓这样,书写后将纸卷成轴来保存。
他展开卷粗略看了看,有详细的推算日食之法,有史载的日食记录,如刘洪信中所述,这一箱并不沉重的纸卷凝聚着刘洪与其门人这十年来的心血。
要看完不是一日之功。
荀忻合木箱,起身听帐喧哗,刚走出帐,便听亲兵禀,“主公,是降卒。”
一队百来人的骑兵押送着捆成一纵列的降卒,因着捆成了一列,一旦有人摔倒整队伍就停了下来,喧哗声便是由此而来。
这队人马后紧随着另一队骑兵,当先一骑白马乌蹄,长矛红缨,身形高挑于马更显英气凛凛,远远望来已十足引人注目。
与来人的目光相接,荀忻眉眼一弯,拱:“子龙将军。”
赵云利落下了马,“云奉曹公令……今已复命。”一见荀忻,他脸的寒意如春回地般褪去半,“与君幸逢,恰有一事相询。”
“将军请入帐一叙。”
跟着荀元衡进帐,见书架前看书的儒雅文士,赵云以此人是曹营中的哪位文吏,他还没问出口荀元衡已前介绍,“子龙将军,此下从兄荀友若。”
“四兄,此曹公帐下赵子龙将军。”
荀谌与赵云揖,彬彬有礼笑了笑,“将军请坐,谌客居于此,但有招待不周处,万望见谅。”
赵云见荀元衡的兄长姿仪清雅,言谈文质彬彬,一竟有些拘谨。他平生际遇,很少有这种与名士面面相谈的经历,面他眼中有着柔而高洁光辉的荀友若,不自觉暗自紧张。
“将军不必拘礼。”荀忻倒没有注意赵云的情绪波动,他随口一说,掀袍赵云席跪坐,“将军有问,忻知无不言。”
荀谌无意窥探他堂弟的隐私,找了借口出帐去透风。
把目光移向荀先生,赵云神『色』转凝重,“云奉曹公令,沿途收纳降卒,所遇降卒甚众。”仅仅是他所部千余人马收纳的降卒就有三千人之众。
荀忻明白了赵云的意,此战之胜本就是以少胜多的险胜,正面交锋曹军没有消耗掉袁军多少精锐,张合投曹后袁军军心溃散,绝部分袁军成了降卒。
于是即将形成降卒比曹军人数还多的窘境。
“据云所知,营中粮草……想必难以支撑。”赵云眉紧锁,他已经料想了最坏的情况。
候,不说降卒会不会哗变,只说营中那点粮草也绝撑不了多久。
赵云直视着荀元衡的眼睛,想从其中找胸有成竹的了然之『色』,想要看眼前人表现出轻松从容、智珠握的姿态。
然而他面前的人缓缓摇,沉默笼罩青年人琥珀般剔透的眼,“将军所问之事,忻亦有所忧。”
这件事压他心底,却始终不敢去深。
袁绍起兵十万余,虽有消耗,理应还剩有□□万人。
按照袁绍北逃只逃出千人的消息来算,曹营最多竟能收降卒七八万人,乎三倍于官渡曹军。
冬日缺粮,营中所余的粮草虽然还能供应数月,但加三倍于的俘虏,必然难以支撑。
养不起俘虏,只有杀和放两条路,杀,当年白起坑降的惨绝人寰又将重现;放,便如放虎归山,熬了近一年才赢得的艰难惨胜将毫无意义。
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
荀谌吹了半天冷风,踱步踱回帐中,里那两人犹坐沉默。
“主公,将酉。”亲兵将炭盆中的灰清理出来,用钳子再添新炭。
见荀忻起身待去赴宴,荀友若忍了忍,没忍住,“天寒需更衣。”
若他没记错,荀忻身还是昨日染血的那件袍服,虽说血迹干涸后黑『色』衣料看不出痕迹……
荀友若暗自叹息,他从前喜静爱洁的从弟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所幸他的话还能管用。
荀忻低扫了眼,从善如流地与赵云告别,“将军不妨先行。”
掀开衣箱,随意拣了件长袍换,架有一物被他穿衣的动作碰落,荀忻转一看,是一只画着虎的纸鸢,十日前他没收的。
风筝拿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脆弱他不敢随意触碰。荀忻唤来亲兵,把风筝给他,“帮我物归原主。”
亲兵应诺而去。
这才穿好另一只的袖子,他着架铜镜理正缣巾,又顺『摸』剃刀刮了胡茬。
“元衡再迟片刻,宴将散矣。”荀友若换了卷竹简,轻声催促。话虽如此,眼前这位铜镜前磨磨蹭蹭的、注重仪表的模样,才是他熟悉的荀元衡。
“主公。”亲兵默默回来了。
已经送了?
荀忻闻声略有惊讶,果然是他捯饬的速度太慢了?
但他看见了亲兵中的风筝,“未曾送至?”
亲兵摇,又低下,他低声说了荀忻有些印象的人名,“前夜战死。”
“主公,此鸢,该如何处置?”亲兵问。
“……嗯。”含混出声,荀忻垂眸想了想,“待我回来,我与你前去看望。”他踌躇了会儿,“再论。”
荀友若望向他堂弟仓促离开的背影,生死无常,生者空遗余恨,他想,他此前果真愆之过甚,无情过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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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红日西沉,旁的白杨枝叶簌簌作响,营中升起了炊烟,巡营的士卒见荀忻,冻红了鼻尖的脸『露』出笑容,“荀君。”
士卒便见荀君他回以微笑,匆匆行过。
进帐荀忻差点与一人相撞,擦肩而过,那人爽朗喊,“元衡。”
“来迟来迟,需得自罚三杯!”
曹洪曹子廉和郭奉孝一样,资深的劝酒气氛组。
被曹子廉强拉着入座,荀忻正要拒酒,一人举杯敬了过来, “子廉将军。”张文远一身酒气,一抱着托盘,一杯接一杯,“张辽敬酒,先自罚三杯,我饮尽,将军随意。”
兄弟仗义!
逃离曹子廉身边,荀忻环视一圈,绕过了与人推杯换盏的郭奉孝,略过替父行酒的曹昂、曹丕兄弟,避过君臣饮的曹孟德与荀公达,荀忻忙不迭找了避风港。
眼见身边的空座挤进来一人,正自斟自饮的贾文和:“……”
本以清净被扰,但这次荀元衡倒一反常态地善解人意,安分坐席,一言不发。
事出反常必有妖的理贾诩深信不疑,他心里的那根弦条件反『射』般地支棱起来,提防着荀元衡搞一鸣惊人。
当他真正把视线放荀元衡身,贾诩发现是自己多心了,荀忻今日概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此人低只吃菜不喝酒,眼睛没有从饭菜离开过,遑论与人交流。
此人由内而散发的自闭气质,劝退了很多犹豫着要来敬酒的人。
想此处贾诩依然觉得不妙,果不其然,下一刻,来敬酒的人排着队了他的案前……
应付完三轮敬酒,他自觉与荀元衡并无仇怨,于是开口:“胜庆功,荀君何以面无喜『色』?”
荀忻还未答话,一旁人们哄笑起来,只听夏侯渊笑着讨饶,“某酒量不济,体虚饮不得,饮不得。”
“欸?妙才将军横刀立马,面红体壮,岂有体虚之症?休得虚言!”
“诸君岂能不知?”夏侯妙才喝得半醉,一指腰腹,“饮酒伤肝伤肾精……夫人岂能饶我?”
众人哄笑,话题从劝酒歪了成人笑话,探讨起房中术来,纷纷推荐起信任的长士,争论谁更精通此。
“诸君皆谬矣。”有一人突然摇晃脑驳斥众人,一看原来是许攸。
许子远神神秘秘,“我知一人,术胜诸君所荐百倍。”
“却是何人?”
这下连曹『操』都好奇起来,“哦?”他笑,“有名无名?子远说来一听。”
“此人精研丹,擅制仙『药』,精妙无比,神验无俦,于冀州颇有盛名,乡野儿亦能歌谣。”
许子远是此战功臣之一,曹公的座客,家乐于卖他面子,争相追问,场面很是热闹。
“犹还未止。”许子远摆摆,“此人乃半途转修,此前太学博士门下生,京师称名少年士,曾袁公座客,曹公堂下宾。”
此话一出,有人觉出不来了,曹公堂下宾?这不是说那士他们认识?
这像是明褒暗贬地意指他们的某位同僚了。
也有人真情实纳闷出声,“许君,如此豪杰怎沦落成了士?”
“怎言沦落?”许子远笑,“正所谓技多不压身,借术之名行禽兽之举,豢养孤,以娼.『妓』,岂不美哉?”
笑声中,曹『操』脸『色』转沉,“子远,戏言有度,笑语。”
话音落地,帐中气氛愈加尴尬,众人面面相觑,杯中酒突然失了滋味。
贾诩注意有人的眼神不住往荀元衡身瞟,家一起共事许多年,彼此算不知根知底,也略知一二了,许攸说的那际遇有人套得?
当事人还是那副心事沉沉模样,用罢饭菜放下竹箸,一声不吭。
“许君此言差矣。”饮一杯热酒,郭祭酒突然笑,“许君言之凿凿禽兽举止,盛赞此君房中之术,莫非是,此君床榻之宾?”
“祭酒此语粗鄙,令人喷饭,当饮一盏!”曹洪哈哈笑,遥遥向郭奉孝举杯。
“郭君闻禽兽之行而欢笑,想必是禽兽中人。”许攸冷笑。
曹洪被这话呛得不轻,正待开口,曹『操』斜睨过来的眼神,只得闭了嘴。
已有人出言劝:“本是酒后闲谈,许先生说笑,郭祭酒亦说笑耳。”
“祭酒率自然,营中同僚又素来亲如兄弟,是以彼此间调笑不讳、言语无忌,许先生勿怪。”
“不知者不怪。早闻许君名,下向往已久。此战君可谓厥功至伟,今日乃庆功之宴,许君须得多饮杯……”
赵云席间听得分明,这群人显然是拉偏架,表面吹捧许攸,话里话却亲疏分明。
他入曹营还不久,只知郭祭酒除了与荀君叔侄相厚,平日里独来独往,此郭祭酒的好人缘倒有些出乎意料。
想此处,赵云不禁望向一人端坐的背影。荀君沉默地坐于一隅,即使好友差点与人起争执,他也未曾离席,未曾出言相劝。
饮一杯酒,赵云的心沉下去,或许这次,连荀君也……难此事注定无可挽回,无计可施?
“勿与人计较。”
这一句劝慰的话竟出自贾文和之口,荀忻注目贾诩,颇受宠若惊。
“我何必与将死之人计较。”
说“死”,荀元衡压得很低的声音愈发低了,这话换人说便显得阴鸷,但他说出来竟有些叹息兔死狐悲的意味。
贾诩皱起眉,还说没有计较,这都断言许攸将死了,还能怎么计较?
许子远自恃功高,颇有点得意忘形。曹公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此能忍是因河北未定,不宜擅杀功臣,等平定河北之日,即是秋后算账之。
令贾诩皱眉的当然不是许攸的死活。
实是荀元衡的言行反常。
他和荀元衡往来的都是虚情假意,谁也没把谁当真,荀忻怎会他面前“真情流『露』”,说这种有失分寸的话?
“君慎言。”贾诩不紧不慢地纠正。
他终究是被引起了好奇心,抛出饵诱,“不忍则『乱』谋,元衡心神『乱』矣。”
荀元衡如那饥不择食的鱼,见饵即咬钩,抬眸,“知事不可,而又不得不。”
“之奈何?”
“君知我生平之事,贾诩如何应,君可猜度。”贾文和把问题又抛回去。
贾诩会如何做?
荀忻当真如他所言想了想,以贾文和向来的做法……
与他利益无关的事他定袖旁观。
阻止不了的暴行他打补丁做些补救,己积德的同收买人心。
人主不听劝谏,任他去,碰壁过后必然回。
唯独自保之,贾文和挺身而出,展现出力挽狂澜的魄力,全然不顾会因此殃及多少池鱼。
于贾诩来说,自保永远是第一位的。可以说,贾文和他提供了教科书式的人处世的范例。
见荀忻索,贾诩勉其难地年轻人指点『迷』津,循循善诱,“贾诩之策,于君而言可行否?”
“君与我,不同。”贾文和缓缓摇,“而天下不能唯有同之人。”
“至于异路歧途,险阻不能预料。”
绕了一番理,虽然全无干货,贾诩自觉仁至义尽,“不论如何,望君慎之。”
“多谢。”席太夸张的动作太容易引人注意,荀忻只向他拱致意。
荀元衡底要做什么他不得而知,但试探风雨欲来,能早做心理准备,贾诩已然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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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郭嘉随一阵风入帐,并袖长揖。
寒风凛冽,吹得帐前帷幕往内卷,侍从前再用石压住帷布尾端,于是帷幕被风吹得鼓得像帆。
侍从应诺,把坐席搬了曹『操』身边的碳盆旁。
“奉孝,来,坐。”
“明公急召,不知所何事?”郭奉孝就着炭盆烤火,一夜之间转寒,一出门才发现他身添的衣还不够。
天气愈冷,军营中就越发显现简陋苦寒的一面。再怎么加固,营帐也是临搭建,堪堪遮风避雨,完全比不实土夯的墙壁。
“袁绍于黎阳营收拢残卒,此消息一出……”曹『操』冷哼一声,扔下中文书,“降卒躁动。”
郭嘉像是早有预料,接,“军粮不继,七万余降卒,明公欲如何处置?”
“此事……”曹『操』起身挤郭奉孝一席,伸烤火,侧身,“元衡与许子远持议相反。”
“相反?”
下意识叹息,曹『操』看着静静燃烧的碳火,“无非一释一杀。”
“元衡劝明公释降?”郭嘉望向面有愁『色』的曹公,眸『色』沉静。
“瞒不过奉孝。”曹『操』笑了笑,又默然,“而子远劝孤尽坑之。”
“奉孝以,是放是杀?”
“嘉意同许子远。”郭嘉乎没有犹豫,望着他的眼给出了答案,“杀。”
昨日宴席郭奉孝刚与许攸当面翻脸,昨日宴席郭奉孝还荀元衡许攸出言反讥。
曹『操』稍意,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奉孝可孤详论之。”
郭嘉拱应诺,“嘉试言之。元衡劝明公释降,理由无二,惟仁得人心。”
“自古有论,杀降不祥。七万降卒乃河北七万户顶梁之柱,尽数坑杀有违天和,亦易招致人怨。”
“他日明公再平河北,所遇皆尽顽抗,所过惟有屠城。”
“人心难得而易失。”郭嘉平静,“杀降失仁,失寡助。”
曹『操』听完,叹息:“元衡所说抵如此,还有一处……”他没有细说,只问“既如此,奉孝何谏言坑降?”
“明公。”郭嘉危坐再揖,“袁绍仍。此战我军胜,河北诸县邑闻讯叛袁而来。”
“然明公已见,袁绍现身,河北人心即定。袁氏仍河北人心所向。”
“七万降卒尽释,袁氏但招,七万军眨眼复起,陈兵侵境。”
“明公,事若如此,此战捷意义何?”
释降确能得人心,如果一切顺利河北指日可定,但他们不能忽视那有概率出现的风险。
释放七万降卒,如放虎归山,假若前功尽弃,这后果是谁也承担不了的。
“明公,但有恶名,嘉愿百代唾骂之人!”郭奉孝拜倒地。
曹『操』扶起伏倒他膝前的年轻人,犹似一辰前他以同样的姿态扶起另一年轻人。
少年重意气,一辰前荀元衡拜倒地,“事若有变,忻当首恶伏诛。”荀元衡甚至说“愿晁错”。
但他曹孟德不是孝景,干不出事临牺牲谋臣来保全自己声名的事。
“奉孝,此事孤未曾与人议,惟孤一人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