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NO.145:司音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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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可是吾……”
我轻轻摸他的头,叹道:“叫娘。”
半晌,他极其艰涩地低声道:“阿娘。”
另一半的元神苏醒,我立刻解开了禁制,急哄哄地道:“阿尉!”
然而一开口才看到眼前的情况不对。眼前是那个我没住过几天的陌生大殿,从我的角度往下望,是熟悉的,因为当时就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现在我被贴在某人的心口上,坐在这里的自然就是他。
而我眼里看到的,是阶下已经站了好些人。认识的有境密他们,还有些不认识的。
一只手捂住了我的眼前,然后外罩被拉了下来。我便沉默了。
听到他们稀稀拉拉地讨论了几句,原来是羲和约诸位上神会面,商量怎么解决宓妃的事情。其中司战和金弋的立场特殊,丧失表决权,从某个程度上来说,是被压去旁听的。
这次六大古神都有神使前来,其含义不言而喻。
不多时,四周静了下来。我眼前一亮,是罩子被拿开了。
境密沉声道:“宓妃不能杀,只能困。但若是要困,便又要随了她的心意。剐了河伯鱼鳞的是金弋厉苍,但若她一口咬上来,我们也脱不得干系。上神之会,除去尊主和金弋厉苍,还剩下八位,其中……”
他道:“直言。”
境密淡道:“属下并不是避讳,只是还有些拿不准。属下认为,其中,朱弋炎姬娘娘和玄女娘娘,是绝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的。羲和娘娘母子及离岸上神性情敦厚稳重,当是持中。百炼上神深不可测,但属下觉得他应该会向着我们。唯独拿不准的就是阎君和女娇娘娘。阎君和百炼上神以及尊主都交好,但他又思慕女娇已有万年。只看女娇站哪一边了。”
九天玄女和朱弋炎姬交好,世人皆知。何况风伯雨师是玄女座下。所以,剩下的八位上神中,有两位是绝对会对我们不利的。还有三个很大程度上应该都会保持中立。还有一个有较大可能会向着我们。只有女娇的界限暧昧不明。若是可以争取到她,自然也争取到了阎君。这样就是2:3。否则,就会变成4:1。
而我们的形势又并不是这么悲观。只说司战和金弋没有发言权,还没有人敢说这两只是罪人。毫无疑问,这两人是狼狈为奸的,和百炼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搅和成一伙。轻轻重重,也是两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虽然只在耍赖的时候有用。
廉先沉吟道:“羲和母子和离岸上神,所谓的持中,其实就是不偏颇任何人,只想很好地解决这件事情。所以,若是我们可以有万全之策,却是完全可以把她们争取过来。”
他道:“有理。”
项怡斜睨了他一眼,满脸鄙夷地道:“那你可有万全之策?”
廉先望着她,只轻轻地笑了一声,目中有些宠溺,道:“还没有。”
果然项怡唾弃了他。
境密沉吟道:“廉先之言确实可行。属下想,若是能把责任推卸掉,找一个替罪羊……是再好不过的。”
项怡道:“厉苍?”
他道:“不妥。且不说别的,宓妃必定是不服气的。”
境密道:“确实,其实最重要的不是让诸位上神满意,而是让洛神服气。这样,就算有些人再怎么叫嚣,有了羲和母子以及离岸上神的支持,也是不惧的。”
几个人讨论了一下当时的参与犯。其中包括司战的一堆手下,金弋,半独立状态的烈风部落。项怡他们是以“自愿”的名义出战,也就是传说中的志愿军,其实要推责任到他们头上去也行。这就与若是把责任推到烈风部落头上一样,是弃车保帅的做法。俗称脑残法。
所以此路不通。若是把责任都推给厉苍,不道义就算了,也是绝对无法满足已经魔化的宓妃的胃口的。而且,厉苍也不是软柿子,若是我们这么干,被反咬一口的可能性达到百分之一百。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我头顶突然有个灯泡一闪,忙道:“我一直有件事想不通,河伯到底为什么会掺乎到这件事情里来。”
一直没说话的管文讥道:“娘娘想的真多。吾也想知道为何他说自爆就自爆了。”
我对他的含讽带刺听而不闻,笑道:“若是能查出这是为何,那我们就找到替罪羊了。”
境密最先反应过来,几乎是兴奋了:“阿语的意思是,找到唆使河伯上山之人?”
我道:“嗯!无论如何河伯自己来找我们的麻烦是事实。但是那个唆使河伯上山来的人,若是能找到,却是再好不过。”
和魔讲道理是不理智的。她的怒气急需要发泄,即使知道是河伯不对在先,她也很乐意咬死我们泄愤。但是,若是能找到那个唆使人,那么“河伯先上山挑衅”这种事情,明显会得到更多的重视。
我想,那应该是某位上神吧?
就算真是,那么,我们这里有两位上神,还有一个尚在孕育的古神。孰轻孰重,我想,上神们都是不笨的。就算不能一本万利,但是不要太被动总是好的。
某人的声音带着笑意,道:“可行。管文,你与阎君交好,由你负责彻查此事。淮南渊之会在三天后。”
管文道:“尊主的意思,是要从鬼界入手?”
他淡道:“吾见过了一种很有意思的东西,叫做吞魂。”
管文一愣,道:“属下明白了。三日之内必有一个答复。”
吞魂。那是阴司养着的一些小玩意儿,战时会被放出来,吞噬凡间过多的魂魄,回到阴司再像捕鱼的鸟一样,吃了多少就吐出多少来。吞魂没有咀嚼能力,不会损伤魂魄。但是有的时候会碰到一些被打碎的魂魄,往往就不会吐出来。
河伯的元神为了包裹血玉,当时也失魂落魄,一路上倒是被瞅着撕了一些小小的元神碎片去,不痛不痒,但是其中承载了那家伙生前的记忆。
吞魂都是被成批放牧的,去了阴司,只要报出地域时间,一查便知。
等人都退了去,我终于有机会跟他好好谈谈我们的儿子。护心镜被拿了下来正对他,他坐在王座上,微微支着下颚,斜睨着我,道:“说罢。”
“?”
他笑道:“若不是有事找我,没同我怄几天气,你舍得出来么?”
我道:“谁说我跟你怄气,我去看儿子了。”
他的脸就一沉。但是看起来并不明显,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很细微的阴鹜。
我没有发现,只道:“你知道儿子跟我说什么?”
他漫漫地道:“说什么?”
我急道:“他说,他生来就是要和祝融同归于尽的,让我们不要在他身上投入太多的感情,免得日后伤心!”
闻言,他倒是露出了一个疑似愕然的神情,然后抿了抿嘴角,道:“哦?”
我兀自沉吟,道:“想来他是带着天命而来。”
他淡道:“应当是如此。若是他一直未死,那必定是被困在不周山中,受烈火煎熬。为了不让祝融跑出来,因此,也没有人来为他解开禁制。在蛮荒时期的神史里,共工上神就是为了封印祝融而死了。或者该说,诸神也只能当他已经死了。”
闻言,我沉默了。我很不舒服。这倒霉孩子为了所谓的“大局”,被困在不周山里受烈火煎熬千万年,诸神安享太平时他已然成了个死人。如今他终于得到了重见天日的机会,却又是为了赴死而来。
活像杀祝融只是他一个人的责任。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上神们,受万人敬仰,过着歌舞升平的日子,安享着他用命换来的太平岁月。到需要时自有人前仆后继地冒着生命危险去怀神胎,有人带着必死的宿命转生。
我低声道:“我不会让他去冒险。”
“……阿语?”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他是我们的血脉。我怀胎三年才能生下他,分娩之苦,你们男人不会懂。阿尉你要我看着他去送死……还是说,你就能看着他去送死?”
他抿唇,不言。
我道:“不管怎么样,他是我第一个孩子。祝融也好,天道也好,谁都不要想让他白白送死!就算是逆天而行,我也不惧的。”
他沉吟,道:“好。”
后他又道:“阿语,你托身之后,果决了不少。这是好事,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我道:“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山猫草儿及其长子,已经死于黄河洪患之中。”
我愣住。
他低声道:“为了河患之事,太俭年事已高,却还是四处奔波。山猫及长子追随在侧。后一日,宿于河畔山岭。不料当夜黄河猛然泛滥,水势竟打上了山头。山猫欲强抗水患,可她修行低微,最终被黄河之水卷走。”
“太俭,以一介凡人之躯追随而去,伤心欲绝之下,大喊三声‘报应’,将长子斩于剑下,投水自尽。当晚,黄河水退。”
我发了半晌呆。昔日我虽然算对她不错,但其实并没有太把她放在心上。后来她放弃了修行,下山嫁人,并纵子行凶。在我心中她早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但,我的仇人,这个恶人,为了救百姓而死,这又该怎么算?
报应?太俭恐怕还是在为我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朦胧而知,或许这世上的事情,都是不能简单视之的。像他和阿雷王子拿部落的人做炮灰,其实是为了保护更多的,志同道合的人。像他离我而去,归根结底却是为了我的修行。像华走错了路,甚至残杀同族,但若是有必要,她一定可以毫不犹豫地为族人赴死。
隐约,竟有顿悟之感。
“……阿尉,我好像要提升了……”
寂灭期,还是人龙桃三族杂合的半神提升,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飞升……
某人的脸色一变,顿时就跳了起来,捏着护心镜急匆匆地往主脉我的肉身处赶去。
果然我的肉身上,已经出现了几道冰龟裂的纹路,冰封的情况即将被打破。他忙道:“阿语,醒过来。”
我急急忙忙的想让那半个元神苏醒,可是努力睁开眼才一瞬,就被弹了回来,顿时就哭道:“不行!识海把我弹回来了!”
肉身感应到历劫,早就自动开启了全方位的保护罩,这会子,就是我自己的元神也进不去。可恶要是这破保护罩有用倒罢了,偏偏还什么大用处都没有。
境密匆匆赶来,道:“阿语尊主不用担心,我们对这一招早有防备。归叶,把阿语抬出来。”
冰封的肉身就被扛了出来,一离开冰雕一般的阿忆,浑身的冰壳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了掉了。那身子就一软,被他抱住。怀胎两年,隆起的小腹已经非常明显。看起来倒像是一尸两命。
他似乎也被这具肉身的惨状魔障,一时有些失魂落魄,直到我连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动了一下,如梦初醒那般,忙道:“快。”
眼看着境密把我接了过去,彪悍地把我拦腰抱了起来。归叶迅速拿出几支指粗的玉针,紧紧跟在她后面。
她一路向外奔驰,边道:“这是引雷玉,可以降低雷劫的伤害。尊主身上还有一半阿语的元神。阿语在护心镜内自不会有事,剩下一半雷劫只能由尊主生挨!”
他道:“不是有一种阵法,能将雷劫全部转移?转移到我身上。”
境密道:“来不及了!天神障目阵是个大阵,一时是摆不下的!阿语你要争气!”
我蹲在护心镜里,哭丧着脸,道:“怎么争气?我动都动不了!”
突然,那个肉身动了一下,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张像死人一样惨白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我超级不熟悉的表情,像是个小面瘫……可恶,我明明很喜欢笑的来着。
阿尉的动作慢了下来,望着“她”,不说话。
“她”似乎还不习惯这个顶着大肚的肉身,从境密怀里滚了下来,踉跄了两下,然后意味莫名地伸手摸自己的大肚。
我尖叫:“是你!!!!”
披着老娘壳的共工回头,找了半天,终于在护心镜里找到了我的影子,他道:“别怕,阿娘。”
我顿时无地自容,我自己的肉身,被我儿子披着,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反而像是他才是做长辈的。
某人望着自己的太太儿子一体共存,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最终,只道:“境密,下玉。”
境密闻言,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将手中的粗大玉针一下扎进了“她”背脊里。只看“她”颤了颤,就站稳了,一脸的隐忍,和他父亲受剧痛时如出一则。
一根,两根,三根。一排八根,全都扎进了脊椎。共工逞强想走,可是已经走都走不动了,被境密又拦腰抱了起来。我眼尖地发现这孩子目中闪过一丝赧色。
然后全体人员冲出了盘古洞天的结界,几乎是一出境,浩瀚的雷霆就迫不及待地降落,第一个就打在阿尉头上。然后被我儿子披着的孕妇被卷了上去,卷在半空中,电闪雷鸣。
阿尉将那护心镜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心口上,也咬牙强挨。
一时之间,只看到强雷电炸成一片。九天玄女倒像是疯了,平时有人渡劫,道道雷劫都是准的,不会落在别的地方,和别人身上。可是这一次,那雷劫不但打在两个当事人身上,境密躲避不及,也挨了一下,整条手臂血肉模糊。
我躲在护心镜里,自然无事。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先生和我儿子替我受劫,心里也不好受。他的神甲早就扒了去,只着布衣,两条手臂被炸得衣衫褴褛,皮肉焦黑。就连他生挨,额头上也似曝了青筋。
至于我儿子,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有引雷玉分担,但那肉身毕竟比较脆弱,又身怀了两年身孕,带着一个大大的负担,灵气运行受滞。不多时两边鬓角就流满了血,手指上也不断的有血滴落。
我只能在心里,一道一道的数着。
数到第九十九下,可是那雷劫竟是还不停,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我尖叫:“九天玄女!!!!!!”
阿尉也发现不对劲,强扛着想要升上去一探究竟。但是被兜头雷劈挡住,一时竟是攻不上去。这一来又不知道多挨了几多下。
直到我感觉我身边有个元神在蠢蠢欲动。是女初,她被唤醒了。不多时,护心镜里冲出了一道艳丽的桃色光芒,璀璨潋滟,一时之间,竟是连那雷电之色都被遮掩了下去。
那雷声竟就渐渐小了。有个清冷的女音,在空中回响:“女初……”
阿尉怒吼了一声,直冲而上。只见云层之上,九天神雷玄女帝君好大的排场,身后跟着风伯雨师,还有一众随从,各个手中执着法宝,浩浩荡荡。
“九天玄女!”
那锋冷的女人回过神,收了手中的神雷,低声道:“后语共受雷劫五百七十六道,由两人代受,那便是二百八十八道,便升为司音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