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NO.111: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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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雷王子沉吟道：“难怪，那阵子，他的修为突然大涨，短短七年，就跨入寂灭。如果照你说的，那他岂不是已经修行了近千年？”
我道：“嗯。那次，他确实是借助盘古洞天提升到寂灭。”
阿娅公主伸手去端水碗，手却有些发抖，只勉强按捺了一下，道：“若，若是可以，赶上那场大雷劫……阿语，我，我……”
“？”
她红光满面：“我一定要去和那个妄图把我们当作玩物的家伙一决胜负！”
“……”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阿雷王子也有点不淡定，手指一直敲桌面。半晌，方道：“阿语……你看看，这件宝物，适不适合，再多几个人知道？”
我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了一回，道：“这个，阿雷你来做主。什么人能信，什么人不能信。望一定要慎而重之。”
阿雷王子似乎大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太过英俊的面容，差点闪了我的眼睛。
当下商量了一下入阵的名单。原班九巫自然一个也不能少，三将我想剃掉阿罗。但阿雷王子把他放在名单的最后，似乎在有待议的意思。他的意思是，阿罗虽然平时人品不咋滴，但是忠诚度还是够的。我想了想，觉得他毕竟是王，用人方面应该全权信任他。
另外挑选了一些人，有我熟悉的，也有我陌生的。第一批人员大概有三十来个，就这么定了下来。
阿雷王子当机立断，去逮了阿石和青女来开会。因为首发部队是我和阿雷王子一组，阿石和青女一组。两组同时从两个不同的角度入阵，算是实验，然后汇合，一起打大BOSS。
而阿娅公主先坐镇部落。等我们闭关出来，再换她进去。部落最强的一巫一勇，必须留下一个。何况山下的三将已经被阿雷王子收归帐下，可以辅佐她。
既然要入阵，那肯定要做好完全的准备。于外，是部落之王和巫嗣长一起离开，部落内部也需要一定的安排。于内，我们也需要一些器械和装备，还有丹药。
当天夜里，阿娅公主就带着小巫嗣们开始炼制大批补灵丹，清心丸等药物。
而我也带着阿矜阿贝一起做了四件符衣。并和阿紫公主一起打出两身盔甲，给阿雷王子和阿石用。总不能让这两个家伙直接穿着兽皮进去。
这些年不见，阿紫公主锻造兵器的能力也进步了不少。她研究出机关式的兵器制造法。即是在装备的布局上，都是有讲究的。首先是怎么用最精巧的材料做出最完美的外形，一丝累赘不要，每一个部位都契合到最恰当。然后是模拟巫家布阵之法，用不同的灵石采成阵型，相互补给，使这件兵器装备成为一个类似活物的机关。
本来还在理论试验阶段，因她也不急。但这次我跑去找她，挠在一起唧唧歪歪地讨论了很久，终于，两件新品新鲜出炉。虽然还是试验品，可是相当完美。
但到目前为止，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阿雷阿娅兄妹，就只有青女和阿石。就连阿紫公主也只是大概知道我们要闭关了，却不知道我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忙活了大半个月，终于准备齐全。
临入阵之前，我告诉了阿娅公主和我们联系的方法，并让雷狼兄弟听令于她，由她驱使。等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去了阿雷王子的领地。
其实大家都有点紧张，亦或是，激动？所以路上也在嘻嘻哈哈地说着些话来解压。我挽着青女的手，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说话，心里却想着还在盘古洞天里的阿尉。一别又十几年，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是那颗小豆芽？
阿雷王子道：“到了。”
我举目四望，依稀辨认出这是以前我参加少儿运动会时绕山跑的那座山的附近。
“等我一下。”
伸手摸了摸盘古洞天，用特殊的方法传讯给阿尉，我们准备好了，即将入阵。不多时，感应到回应，里面也准备好了。
于是我道：“好，你们跟我来。用神识来探我。”
我伸手拨开禁制，带着众人一起降落在盘古洞天之中。
照旧是冰火五重天二人组落在面前迎接。
其他人倒好，阿石四下看了看，一脸的雀跃，道：“这倒是个好地方，灵气很浓郁。”
禹敬笑嘻嘻地道：“哟，娘娘，又是好久不见。这几位，想来是烈风部落的来客吧~”
我抬了抬手，道：“莫说闲话，走罢。”
阿尉对我说过，对这厮不用太客气，不然他会蹬鼻子上脸。
管文淡淡地道：“各位，请随我们来。首先，你们要到境密那里去净化心境。”
我点了点头，挨着青女站着，道：“境密，就是土脉尊者，是条上古老龙。”
于是跟着管文和禹敬下到地脉处。盘古洞天四处似乎都有些变化，独地脉这里还与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禹敬说，这是因为地脉一直软趴趴的，从来没有表现出攻击力，所以当时，我们的实力不够时，整个盘古洞天都被笼罩在禁制中，独地脉大大咧咧地现身在我们面前。
昏暗的地下，不知道从何漏进一缕光。巨大的龙身盘亘在地底，似乎要和泥土融成一块。她的气息还是一样，极其强大，似乎一吐一吸之中，都与天地同息。
禹敬和管文一到这里，就退了出去。
小山似的龙首，慢慢地转了过来，带起一片尘烟：“你们来了。”
感受到这强大的力量，身为巫嗣的青女不禁虔诚地双手交叉做出祈问的姿势，微微屈膝。阿石好奇地瞪大眼睛研究。阿雷王子抿着唇，淡淡地道：“境密地尊。”
独我一早爬到她身边，去揪她的大眼皮，笑嘻嘻地道：“想我了没？”
地脉轻轻哼了一声，巨大的气流将我的身体都带飞了起来，道：“想你做什么，还这么皮。既然尊主要我助你们修行，这便开始吧。”
于是我们四个席地而坐。
地脉缓缓地开始讲述天道天机：“真正的问仙者，应该从元婴开始算。之前那些，最多算是修真之人。只有元婴，才能算是真正的踏上问仙得道之路的人。天道何其渺茫，其中的各种劫数轮回，只需要一丝，就可能会酿成大祸。”
“而真正的心魔，和魔劫，也是从元婴开始的。你们几个，都已经有了元婴以上的修为，即已成为问仙者，想必都已经历过魔劫。”
闻言，我们几个都肃然。别人不说，连我都已经经历过，至今刻骨铭心。
地脉道：“但你们的心魔，却并没有拔除。在你们心里，最深的地方，始终还有一个劫。这是你们修行之路上必须不断克服的魔障。阿语最大的魔障是情，青女的是弱，阿雷的是苦，阿石的是痴。”
我想了想，道：“情我懂。但是，弱，苦，痴又何解？”
地脉道：“巫嗣，上通天地，下达人心。青女是少见的心地最纯净的巫嗣，慈悲为怀。但生于世间，却常常有不能用那颗净心悟透之事，因此产生迷惑动摇。面对亲人，面对苍生，你都太过软弱，始终悟不破，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之事，你一心顺应天道，无为而为之，因此一直没有进益。”
青女倒抽一口冷气：“是，地尊一席话，令青女茅塞顿开。”
地脉又道：“阿雷，你身为部落之王，肩上重担非常人可想。你又身负古神血脉，自幼时就受尽凌辱，痛失所爱。可你始终是扛下来了，坚忍不拔，其心可悯。可，你缺了一颗逍遥修道之心。你只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肩上，一声不吭地忍着，受着。你需记得，修行本是一件畅意天地之事。那些苦楚酸涩，需改堵为疏，否则，终有一日，会溃之千里，前功尽弃。”
阿雷沉声道：“是。”
地脉道：“阿石，四人之中，你最逍遥自在，也最百无禁忌。论心，你的心境是最适合的修道者之心。可，何谓之言痴？你若为神，必定是最出色的神祗。可你为人，也同样是最出色的人。你有人的七情六欲，有人的贪安贪乐。如今你走的，却是问仙之路，从此刻起，你就该忘了你是个凡人，不要再贪恋。”
阿石似乎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遂道：“是。”
“阿语，还有你。”
“咦？”突然被放到最后点名，我有点诧异，“我怎么了？”
然而地脉却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我问你，你是为何而修行？！”
“？？？”
我深吸一口气，道：“我，我没想过……”
我为什么修行？为什么非成仙不可？
因，因为，我想做个强者。一开始，是因为有人欺负我，所以我想变强，我想把那些欺负我的人都踩在脚下，我想以后再也没有人欺负到我。
然后，我修行，为的，不过就是一个情字……
我想和他在一起。不想任何人来妨碍，来阻挠。也不想受任何力量的左右。什么摄魂术，什么魔劫，什么天道……我只是想要移开我们之间的所有阻碍，可是我们之间的阻碍从来没断过，所以我在不断地变强。
于是，我要成仙，是我认为，成仙之后，我们之间，就没有阻碍了吗？
大道如弱水，何止三千。我的那一条路，又在哪里？
我恍如魔障，身旁的一切，也都再也看不到听不到了。我只不断地想，我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说，是为了和他在一起，那一开始的动机，不就是一个障？那我不就走了一条注定就是错的路？大约，再这样下去，迟早都是要尸骨无存的吧。
那我还要不要接着走下去？
我为什么一定要飞升？如果要我悟破这个作为动机的情障，甚至忘掉他，割舍我对他的感情，从此如路人，我宁愿不飞升。
那，我为什么一定要爱他？
他陪了我不过十年，我已经独自挣扎了十几年。这些年的教训告诉我，没有人是可以依靠的，我必须靠我自己。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一定要爱他？
就算曾经山盟海誓，可是天道之下，沧海桑田也不过是瞬息之间。
我可以放弃，我可以割舍，直等到沧海桑田之后，山盟海誓也不存在了。我就可以把他忘掉了。然后我就可以得道飞升，傲世三界，与他相见，不过是路人……
然后，然后我也不用百年孤独，不用独自挣扎。
就算不能得道，死在无常天道之中，我还可以轮回。轮回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此生不曾作孽，又有不低的修为，来生一定可以投生一个好人家。那么覆额小髻，如玉良人，膝下孩儿，小桥流水陌里香烟，平平淡淡的一生就这样过去。
为什么……一定要修行。为什么，一定要爱他？为什么，一定要等？
我，我好像有点想不通……
朦胧中，好似看到一点光，在慢慢地靠近。原来是睚眦在逐渐向我走近。慢慢地，抽长一个人形，少年稚气的模样，妖挑的眉眼，但形容已经很冷漠，好像不想多看你一眼，不想多说跟你说一句话。他好像没有看到我，一直在向前走，慢慢地成长，但，总也走不到我面前。
直到他成为我最熟悉的模样。英俊清冷的面容，如刀锋一般的神情。好像有点陌生。
他道：阿语，阿语！稳住心神！这是你心底最深处的犹豫，这是你的心魔，不要乱！
我有点头晕，偏过头，眼前却有点模糊，他在跟我说话？
可，他不是一直在自顾自地往前走么？根本，就不像同我说过话的样子。他眼里好像也没有我。
或许，这个人，这个声音，也不过是个幻觉。
我苦笑。轻轻吟了几句诗，想让自己稳下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以其所不能……
四肢开始无力，头脑开始混沌。
我恍若真的身处弱水之中，四周静谧至死。
挣扎无用，我告诉自己。
好像努力地放松了本就无力的四肢，一口长长的浊气慢慢地呼出。最后一丝光也被掐灭。
我没有睁开眼。恍如母体一般安静的所在，所有的危险都被隔绝在感知之外，无比安全。
灵力被排空了。
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修为，没有魔障，也没有牵绊得要死的情义。这样也挺好的，很舒服，没有这么累。
为什么要修行？
我不知道啊。那我为什么要修行？
阿语！！！
身子软了下去，模模糊糊之中被人接住。我努力瞪大眼，想把他看得清楚一点。就像那天他离我而去，我那么努力也留不住他。现在我多么辛苦，也无法把他看得清楚。
“阿尉，要一个人活那么久，好累。”
我不要，再修行了……
作为女子，要走上这条修真大道，本就需要付出比男子多十倍不止的努力。我有好天赋，好悟性，好机缘，我以为我本能成正果。可叹的是，天赋，悟性，机缘，说到底却都不过是外物。最大的问题，在我本身，却是如此不争气。
软弱多情，耽于情爱。
看似美好实则太过艰辛的感情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无论我平时怎么笑怎么闹，这个负担始终压在我心口上。我以为我能扛得住，可是这情障却像一个吸血的寄生虫，慢慢地将我榨干。等到我发现时，已经心力交瘁。
我此生挚爱，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对不起我不要等你了，我不要修行了。
依稀之间，我只觉得自己缩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不断地在哭。
天也在下雨，耳边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也有沉重的雨点，打在我身上。
这里是哪里？不是在地脉身边吗，可，那里是不会下雨的，更不会有这样滚滚的雷声。
一个声音在耳边叫：“阿语，阿语……”
我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不断的哭泣，好像永远不会疲惫。又好像，即使疲惫，也无法阻止心中压抑已久的悲伤溃堤而出。
不，我不行的，我扛不住……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得成大道的。
即使是现在，我还是想要他。
悲伤带走了我全身的力气，我倒在这场如末日一般的大雨里。
耳边却还是不断地想起那个如魔障一般的呼唤。阿语阿语。
原来对他的渴望，已经成了灵魂的本能。
这样的昏睡，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醒来的时候，雨还在下。我的身子已经冻麻了，但还是摸索着坐了起来。那场大哭好像把我所有的情绪都带走了，我也暂时冷静下来，警觉地举目四望，这里又是哪里？难道我被困在这里了？
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四肢都僵硬无力。我的思绪好像也被冻麻了，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到手一伸，摸到怀里藏着的一个东西。是那块小令。我一愣，然后手不受控制地把那东西摸了出来。低头看去。黑暗中，那几行字，历历在目，雨水不断地浇在上面，晶莹珠翠。
突然想起昏睡之前的念头。我在想，我是不能成仙的，因为我破不了情障。
渐渐明白过来，顿时心尖一颤。
地脉的声音缓缓传来：“阿语，这是上古夺心阵，你可看清你自己的内心？”
我不禁生出了一些懊恼的情绪，道：“我明白了，你不要再玩我。”
不错，我心中，确实一直有些阴暗面。也隐隐对自己修行的目的质疑过，质疑这种目的有可能得成大道吗？当然也对这种独自挣扎的生活觉得厌倦。这大概就是我内心最深处的魔障的来源，我的疑虑和动摇。地脉用上古夺心阵，这种上古阵法，将我试图深埋在心底的东西全都挖了出来。也许这是我一百年或是一千年后要经历的情景。她提前让我经历了。
但同样的，我现在的魔障却并没有百年后或是千年后那样深，所以要拔出来，还是相对容易一些。
我捏了捏手里那块小令，将它放回怀里。
现在，我还困在阵中出不去，但到底清醒过来了。只是慢慢地觉得那些情绪，又好像有复苏的迹象。
我抿了抿唇，冷哼了一声。
我为什么不能成仙？这简直是开玩笑。
若说情障，我是不怕的，也不要割舍！我要那份情，他自成我的天地大道，即使他不在我身边，我也知道他是我的，恍若从未远离！
欣然受之，而已。
既然如此，这份感情，又怎么会是负担。
情障，又如何。飞升，又如何？
这两样，我都要，并且不打算放弃任何一样。贪心，又如何？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我决计要得偿所愿！
我想，我要，我愿。只是如此罢了。不愿匍匐在天道之下以求飞升，那便紧紧抓住心中的信念去征服去成就！这便是我要走的修真大道！
届时，就算万劫不复，我也不悔。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迅速坐了起来，盘腿打坐。果然，又跟陷入心魔梦境之中一般，丹田里那颗内丹死寂，连南经初桃也有些萎靡。我颦眉，艰难地推入灵力，一点一点地去触动它。啧，这可比心魔缠身的那一次麻烦多了。
花了好漫长的功夫，那颗本来死气沉沉的丹丸子才动了动，然后不断导入灵力，使其重现活力。灵力运输，重新开始。
雨停了。天亮了。
我并不为陡然改变的光线影响，只是静静地坐着，直到体内的经脉彻底通畅，才要吁出一口气，却突然感觉到经脉中竟又异常。
丹田的灵气隐隐越来越充沛，但是似乎有些不稳定。我努力调息，不断地将灵力注入内丹。直到内丹终于开始强烈悸动，经脉里却突然出现了有百蚁爬过的感觉，而且越来越盛，偏偏不轻不重，但更叫人揪心。
地脉的声音隐隐传来：“阿语，稳住心神！”
浑厚的土能扑面而来，经脉的骚动被压下去一些。
终于，在地脉的半帮助半打压下，我成功地渡过了上古夺心阵，心境强大了不少。
修为提升，元婴五层。
我松了一口气，最后调息了一下，终于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