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NO.079: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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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巫王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对桃族愈发苛刻,让桃族甚至连喘息之力都没有。桑初作为族长,只反复地恳求,一次次地将自己置于最卑贱的耻辱之地,只想请求蛇巫王给桃族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最终她被封去四识,留在了蛇巫王身边。
什么是封去四识?就是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鼻子闻不到,舌头尝不到滋味。
昔日如灵泉一般清澈的女子,虽然被肩上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绝美的眉宇之间却依然难掩烂漫之色。她是这山中的精灵,本该无忧无虑的桃花仙子。而不该是这个,死气沉沉的样子。
现在她看不到,看不到身边的男人胸口上愈来愈深的黑印。
她也听不到,听不到他叫她的名字,好像他比她更绝望。
世界变得混沌一片。离开身边那双冰冷的手,她会活不下去。走路也会跌倒,被蛇女趁巫王不在来戏弄糟践。等王归来,再被洗干净打扮好,乖巧地坐着,指尖拢在袖子里,眼神迷惘,心里的空洞也越来越大。
为族人的安危担忧,这种心事压得她心口发疼。可是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也许她最后的下场,就是等巫王厌倦了,然后像她的那些族人一样,被炼化成阴鼎。
那一天总会到来,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该祈求,祈求它,快一点来……
结束暗无天日的日子。
终于有一天,巫王起身的时候,落下了一个东西,她无意间伸手一抓,抓住了。仔细抚摸过去,发现是一个蛇牙做的小镯子。
乌牙。
这是乌牙要送给她的东西,可是她当时不肯接过来。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乌姜王身上?!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冒了出来。乌姜,杀了乌牙!
难怪,那日乌姜说要闭关,和乌牙双双消失之后,回来的只有乌姜一个。他们是兄弟,长得一摸一样,可是明眼人都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谁是阴沉冷漠的蛇巫之王,谁又是俊俏迷人的乌牙王子……
乌牙不见了。桃族面临的是蛇巫族更苛刻的压榨。
她只觉得心底最后一点点美好的东西,都被践踏成死灰。手里捧着那个小小的镯子,无神的大眼落出泪水来,蜷缩成一团。
蛇巫王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她没有了四识,什么也感觉不到,连哭都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花瓣一般的嘴唇轻启,无声地发出两个字:乌牙。
他跪了下去,伸不出手去碰她:“我在这里。”
乌牙。
“我在这里。”
乌牙……
“我在。”
终于,桃族再也不堪忍受蛇巫族的压迫,群起反之。蛇巫王一如既往的残酷冷漠,镇压的手段堪称惨绝人寰。这一片曾经的沃灵之地也因为长期杀戮而变得乌烟瘴气,各种孽灵丛生。
桃族以牺牲了四位大长老为代价,抢出了被封闭了四识的桃王桑初,并拼尽血脉助她冲开了封印。剩下的六位大长老,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油尽灯枯。桑初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绝世妖娆的女子也逐渐化为枯木。
“桑初,你是我们全部的希望。”她们说。
最后一场大战发生在桃王和蛇巫王之间。桃族虽然攻击力不强,可是擅长各种各样的阵法灵咒。而且这数千年来都活在蛇巫族的压榨之下。尤其是近百年来,蛇巫王开始纵容部下拿桃族炼化阴鼎。这可以说是绝色桃族最惧怕也最厌恶的东西。
起事的时候桃族就是抱着一死的决心,这是近百年来越来越堕落的蛇巫族不能比的。
那一天下着倾盆大雨。
桃族已经退出了这个孽障之地,只留下桑初。桑初布下了大阵,将此地封印。她本就是想要一死,自爆元神来加强这个阵法。
蛇巫王化成黑鳞大蛇,盘旋着而上,死死地绞着化为桃树的桑初,将她不断地往树林深处拖去。
树身上还能隐隐看到女子绝色的容颜,似是很痛苦。地上遍布大战后的狼藉,被雨水一浇,就显出一种如末日一般的毁灭气息来。
最后一个画面,就是桃树自爆元神,那黑鳞大蛇竟然也不躲,和她死死地缠在一起,同归于尽。蛇身上爆出大量的黑气,滚滚而来,逐渐弥漫到整个林子里,并升腾成阵顶的乌云。万年不散。
乌牙,入魔太深了。
桃木渐渐枯萎。一切归于平静。
我深吸了一口气,周围又恢复成一片黑色漩涡的样子,终于重新关注到百汇穴里黑白交杂的灵气。
双手还点着太阳穴,此时便慢慢推入灵力,将那股黑气逼了出来。重新调息打坐,灵气运行周天,逐渐吐纳。
这才回复知觉,就感觉到脸上热热的。我睁开眼,正对上一双耐心的眼睛。是奶爹伸手来擦我的脸。
他低声道:“怎么哭了?”
我摇摇头,握住他的手,只觉得小心肝还在发抖。温热的大掌抚上我的后脑,我在他手心里蹭了蹭,低声道:“阿尉,我们以后要渡情劫吗?”
他道:“嗯。”
我垂下了眼睛:“那如果,渡不了,反而入魔了呢?”
像乌牙那样性情大变,冷漠伤害,偏偏又是最痴心的爱。情根深种,就成了业障。我不敢说我的情根种得多深,他对我又到底有多喜欢。
桑初无疑是喜欢乌牙的。乌牙更是痴恋至深。这样的两个人,终究是毁在了情劫之下。只是一点点的动摇,一点点的犹豫,就酿成了这样的结果……
他低声道:“那我们一起入魔。”
“……阿尉。”我把头埋在他怀里。
他耐心地理着我的头发,道:“双修之人,都是要渡情劫的。阿语,那没什么可怕的。”
我闭上了眼,只等自己的情绪从那段万年前的旷世之恋中慢慢恢复过来。
这里并不适合我修行。这里,是以前乌牙和桑初常常私会的地方,后来桑初被废去四识,她也不知道,其实乌牙其实常常带她来这里。所以,这里遗留下了乌牙强大的神识,就算阴气萦绕,却是整个禁地最安全的地方。
即使已经死去万年,乌牙也是此地之王。他的气息在这里徘徊不去,那些阴物也不敢靠近。
所以还得继续往里走。
可是我心头有些沉重,只不想走。奶爹自然依我。我就从包包里拿了小梳子出来,给他梳头。感觉他的头发柔顺而光滑,好像在理清我自己的思绪。
断断续续地把我看到的东西说给他听,我竭力想把我自己看到那种唯美的画面描绘出来。
阳光下精灵一般的女子,故作冷漠的绝色容颜。有些羞涩的俊朗美男子,总是带着期盼而欣喜的面容。她分明都知道,也不是没有心动,不然,回过头的时候,嘴角就不会有那一丝笑意。
结果奶爹干巴巴地来了一句:“桃女和蛇王的尸首应该还封印在这林子深处。如果可以取出他们的内丹,阿语,你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突破修为,甚至结婴。”
“……”
没有美感的臭男人。
我撇撇嘴,给他梳了一条大辫子,然后把梳子收了,钻到他怀里去,长出了一口气,道:“休息一下,明天开始往里走。”
刚刚打坐,无意间触动了上古大神的神识,让我看到了万年前的那段过去。耗了一整天的时间,我睁开眼那会儿,夜幕就已经降临了。奶爹都升好了火。
他摸摸我的头,沉思了一回,道:“求而不得,最容易成孽障。”
“……你是说蛇王?”
他点点头,道:“嗯。”
我嘀咕:“那你呢?”
他把我抱起来一些,弯了弯嘴角,道:“我没有业障。大不了一起入魔就是了。”
我脸上一热,抓抓他的手又把头低下了:“那怎么一样,你不是蛇王,我不是桃女。”
桑初有她的责任啊。乌牙也有他的无奈。生在对立的种族中,大概是他们最大的障碍吧。
虽然没有什么奇怪的生物,但是这里的阴气很盛,晚上冷的很,我是手脚都巴在奶爹怀里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抖了抖裙子,看着现在这个干干净净的地面,又想起那最后画面里的末日一般的惨状。
最终,摆了摆我的小脑袋,转身朝里走。
脚下渐渐有落叶堆积。厚得几乎想象不出来深度,上面一层还是新鲜的,可是下面就是腐叶。果然,逐渐开始进入沼泽了。恐怕里头不知道埋了多少当年的遗迹。
因此我一直用风能轻轻地托着我自己,避免被陷进去。大概分辨出这片区域的范围。我发现这个禁地的阴气是分等级的,虽然越往里走,阴气会越重是没错。但阴气浓郁的程度,往往是成区域的。而这一片区域比较大,我猜测,应该是桃族和蛇族大战的区域。因此这一块,血腥味十分重。囤积了万年不化,有些骇人。
我花了好长时间让自己慢慢适应这种血腥味,不至于吐个不停。
想了想,这地方太恶心了,连个打坐的地方都没有。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奶爹悠闲地振着翅,升在半空中俯视着我到处转悠的傻样。
这一眼也让我看到他头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身上鸡皮疙瘩突然又立了起来。我颦眉,这里的阴气好像一下子就暴涨了。
突然一声似鬼哭一般的声音传来。我一凛,下一瞬,脚下已经伸出了一只什么东西,扣住了我的脚踝。低头一看,似乎是只从沼泽里伸出来的枯木似的手。我皱了皱眉,忍着恶心,一脚踩了上去,想把它踢下去。
可是我低估了这玩意儿的力气,我踢了几脚,都没什么效果。而它拉住我就这么一拽,就让我那只脚的脚踝都陷了下去。
我倒抽一口冷气,冰冷的触感通过结实的兽皮靴刺进来,虽然只有一瞬,不过那感觉确实让我不寒而栗。脚下一用力,运起风能把我自己提了上来。
结果脚下却拖着一个东西,依稀是个人形的什么东西。我吓得连忙蹬了蹬腿。“卡擦”一声,那玩意儿掉了下去,可是枯木似的手还紧紧拽在我脚踝上。
顾不得恶心,我手忙脚乱地把那玩意儿掰下来一丢。
突然一声声凄厉的鬼哭声不断传来。我抬头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沼泽里,密密麻麻地爬出了一大堆……不知道什么怪东西。一边发出凄厉的叫声,一边慢慢地把身子从泥沼里拖出来。
渐渐的,有很多绿幽幽的光球从这群玩意儿怀里冒了出来,数量之多,令人头皮发麻。
奶爹在我上面悠悠地道:“阿语,你触动了这些上古睡尸。”
“……”
现在来放马后炮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这些尸魃已经在地底沉睡了万年,其力量能力都不是我所能想象的。何况,看看,它们都已经炼出魔丹了。
魔丹,可以说是魔道中人的内丹。凡人要修行分三种,一是人,一是鬼,一是尸。除了第一种,剩下两种一般都是邪修。其中又以尸修最为低等。因为尸体是没有意识的,机缘巧合之下可以吸取到天地之灵气化为尸魃,但是因为它们没有灵智,很可能就停在会动的行尸上就不再进步。
但,这已经上万年过去了!而且这里还是极阴之地,这些尸魃就算不会修炼,泡在这儿泡了上万年,魔丹也泡出来这么大一颗了!何况,它们活着的时候可都是上古神族,很彪悍啊很彪悍!
尸魃会被活物的气息触动,有攻击活物的本能。抬头看看奶爹,他一直飞的很高,所以没他什么事儿……不过姑娘我,一直是脚贴着这沼泽面漂移的,所以……
听说,这玩意儿不聪明,可是很绝。修者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会玩自爆。而它们,最喜欢魔丹自爆……
果然,我哆嗦着丢了两个雷出去,劈得它们大爷一个不高兴,“轰轰”就爆了几颗……要不是我闪得快,早就被炸成肉泥了。
我无可奈何,这根本就不是我能应付得来的,提着雷神缨抱头鼠窜:“阿尉救命!!!”
这么多!!这么多!!一地全都是!!!!!
好多魔丹!不要灰过来!!!!要爆自己到一边去爆!!!
最终三昧真火从天而降,照亮了整个夜空,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股烧烤腐坏肉质的气味……凄厉的鬼哭声不断地传来,偶尔还传来几声爆破声。剩下的就自己钻了回去,不敢面对这吓人的大火。
所以说三昧真火就是好。火能本来就是五行之中攻击力最高的,还是最高境界的三昧真火。羡慕嫉妒恨。
火热的手掌扶着我的腰侧,他一边抽身往高空飞,一边放出大火。然后又一卷,将那些还在空中飞舞的魔丹全都卷了回来。
我只紧紧挨在他怀里大气不敢出。丧尸神马的,最讨厌了!
最终他带着我又退回上一个区域,把我放下了升了火,四周死寂一片。我的牙龈还在发颤,回不过神来。
他看了我一眼,道:“别怕了,它们不会过来的。”
我摇摇头,吞咽了一下,艰难地闭上了眼睛:“我没事……”
太吓人了……这么大一群,根本看不到尽头。还有那些密密麻麻浮在空中的魔丹,我的头皮到现在还是麻的。我现在就是金丹五层,可是那些东西每一个的实力都可以媲美金丹期。喵喵的,被围殴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神马时候被这么大一群随时会自爆的实力差不多的东西围殴过!!!
因我抖得停不下来,他就把我抱了起来,把我的手掌捂到怀里,然后耐心地脱了我脏兮兮的小靴子,火热的手掌贴住了白嫩嫩的小脚丫。
半晌,我才松了一口气。除了害怕,还因为那几百头行尸触动了地底发酵了万年的阴寒之气,以我这点微末的修为,根本抵挡不住。
第二天,他把昨晚收集到的那些绿幽幽的魔丹拿出来给我。散在地上,至少有几十颗,颗颗都有一颗鹌鹑蛋大。白天的阴气相对较弱,因此光泽度不如晚上。
尸魃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内丹竟然长在外面,还能让人家随手捞走……不过据说尸魃的魔丹都不止一颗。尸魃修行的最高境界就是旱魃,那可以说是魔中之王了,而且早开了灵智,可以和上神并立。
我拿手指戳着这些东西,一边想着心事。
阿尉低声道:“你的修为太弱,还是先不要到那里去。不如就留在这里,用这里的阴煞之气助你把这些内丹……”
我一愣。他意识到自己失言,也住了嘴。
我曾经被锁在井下六年,出来之后也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吃不下睡不着。直到这两年才好了一些。他也一直记得我这些噩梦,基本上不怎么提起。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道:“算了,我拿去扔了。”
我按住他的手。
他一愣,然后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我低着头,笑一笑,道:“你的法子不错,我们可以试试看。”
修真之人,以后还要面对强大的心魔,怎么可以这么娇弱呢。
他的办法确实很好。这里是个强阴之地,浓郁程度甚至不比那群行尸所在的那一片弱。也就是说,我可以利用这里的阴气的辅助,然后净化吞噬掉这些魔丹,将它们收归己用。
趁着大白天,我把内丹从体内升出来,晶莹剔透的一颗,和慢慢被我升起的绿色魔丹,慢慢地互相旋转,交织。
五彩斑斓的灵力和那阴森森的绿色阴气一碰即走。感觉它们有很强的侵略性,我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先把内丹收回来。但是还是带了些许阴气,一回到体内就让我不寒而栗。
有人扶住我的后脑,柔软的嘴唇就贴上来。火热的灵力灌入,渐渐驱散了体内的那种阴冷的感觉。那一丝阴气也被抓住净化掉。
松了一口气。这里的阴气可以激发出魔丹的阴能不错,但是我本身的力量却不是很压得住阵。
片刻,阿尉低声道:“我知道邪修中有一种夺丹大法。”
“……嗯?”
他把我抱起来放在他膝盖上,道:“邪修喜欢炼化阴鼎,这个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啊。阴鼎这个东西分两种,一种是物鼎,一种是人鼎。物鼎,顾名思义,当然是用阴性的器物炼化的,比如我送给女越的那个装金灵的小瓶子。还有一种是人鼎,这个有点恶心。抓一个有修为的人,然后吸干阴元或是阳元,用魂魄祭恋成炉鼎。炼成的鼎,就和该魂魄的等级有很大的关系。如果是金丹期以上,那基本上就是极品了。
他摸摸我的头,道:“那你知道怎么吸人家的阴元吗?”
我歪着头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他弯了弯嘴角,竟然有一丝宠溺的感觉,道:“那你可以试试这个法子,看看能不能把这些魔丹里的阴能剥出来。”
我有些恍惚,并且不可置信。我的阿尉一向是正直的好孩子。虽然这些是行尸的魔丹,但是他会鼓励我用这种方法,我还是觉得有些有点不能相信。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他想了想,道:“我幼时随阿娘走了不少地方,也听说过一些。”
“……你不觉得,不太好吗?”
他翘了翘嘴角,道:“可不是你说要结婴的吗?用寻常的法子,怎么结婴?”
我想了想,点点头,道:“好。”
其实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太多。从我要结婴开始,他开始纵容我进入这种阴邪之地修行,然后提出要去挖古神的内丹,后来更是鼓励我用阴鼎之法修行……
一步一步,到目前为止,还能算是无伤大雅。但是走得深了,会走到哪里去?
只要是我想要的,都要给我。我的心愿永远是最重要的。什么正修邪修原则不原则的,相比起来连根草都不算。他说他没有业障,可是,执念越来越深,最后,难道不会成魔?
他没有想过,我也没有多想。只是隐隐有些隐忧,却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后来回头看的时候,才猛的发现,大约所谓的情劫,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