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顾先生可是我先看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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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宗洛不知道过裴府多少次, 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侍从在前面打着伞领路,宗洛也就透过浸过影水的白绫,模模糊糊往院落里看。
作为一朝丞相的住处, 裴府虽然不大, 但也简陋不到哪去, 更何况裴谦雪本身就是个妙人, 相府全由自己『操』刀设计,府内九曲回廊, 莲花池塘桥流水,檐牙高啄, 竹林片片。不似大渊皇宫那般冷硬威严,反倒如画般赏心悦目。
“公子,到。”
就在宗洛依旧沉思在鬼谷信和上辈子的糟心事里时,下仆将他领到一处回廊口,收伞, 恭恭敬敬地侍立一旁。
果然是这。
以前他和裴谦雪没少在这里焚香调琴, 饮茶对弈。只不过后冷战, 就再也没过。
宗洛抬眼看这处雨庐一眼,推门而入。
屋内十分安静, 仿佛隔绝外面的雨声。
紫『色』的香炉放在墙角, 中央盘旋着心悦神怡的冷香, 悠悠然散一室。桌案上不仅下到一半的棋,还摆着刚沏好的茶。
风吹,正好将火炉上的火吹斜些许, 一派任凭外面风吹雨打,遗世独立般岁月静好。
青衣男人端坐在凭几前,眉目如画, 如松如竹。
他的表情依旧如水般淡漠,只在接触到白衣剑客眼上三寸白绫时,平日古井波的面容始波动,拢在袖口内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颤抖。
那日在百家宴上,因为离得远,只是惊鸿一瞥。再加上裴谦雪素谨慎,善于掩饰自己真实情绪,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到匆匆离宴,派人去查后,方才感到不可置信。
下根本不可能这么巧的事。
然而没裴谦雪在挚友未死的喜悦中沉浸多久,侍从就一五一十说出从顾子元那得的消息。
一年前伤被儒家首领捡到,命悬一线,好不容易从鬼门关上救回,醒后却目盲失忆,什么也不记得。
失忆目盲......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宗洛适时拱手:“草见过裴相。”
“瑾......顾公子不必多礼。”
裴谦雪迅速起身避这一礼。
他声音清冷,如碎玉投珠。
“顾公子坐,需拘谨。不过是在宴时偶然观得公子风采,惊为人,这才邀此一叙。”
“裴相不必客。”
宗洛顺意,朝前跨一步,『摸』索着朝前走。
裴谦雪一惊,下意识往前去扶。
到他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正紧紧扣着对方微冷的手腕。
甫一入手,便『药』香扑鼻而,叫人目眩神『迷』。
“抱歉,是唐突。”
裴谦雪随这么说着,手里却没丝毫松动,清冷澄澈的眼眸仍旧望着宗洛。半晌之后,在白衣剑客疑『惑』地侧头去看他时,他才如被火烫着似的松手,紧闭闭眼,再不敢看那截白绫,言垂眸。
自从两年前两人月下饮酒,各自送别后,他已经许久没能见到宗洛。
在那个如水般的月夜里,他们对坐饮酒。
白衣皇子渊渟岳峙,醉意朦胧间抬眸,眸也似若晨星。
裴谦雪坐在他对面,一个没留神就被夺酒杯。
“阿雪,冷酒伤人。”
宗洛笑着用内力将冰冷的酒『液』温,再递给裴谦雪的时候,指尖触碰过的地方仍留着烫意,滚落到喉咙里。
裴谦雪酒量很好,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醉。
谁知......就是最后一面都没能再见着。
裴谦雪永远记得那夜。他守在观星台上,顶着寒风一宿,最后沾满血迹的战马快马加鞭而,到的却是三皇子的死讯。
而现在,青年眼缚白绫,如此宽大的衣物也遮掩不住他身上的消瘦,端正地坐在他面前。即使失去记忆,也依旧如往日沉稳。
那些许久未见的黯淡记忆就一下子鲜活起,只是多沉疴『药』,翩若惊鸿。
之骄子,何至沦落至此。
竟些恍若隔世之感。
梦里牵绳引马,英姿勃发,宁死不从,最后于函谷关之下自刎。
惊雷伴雨,血『色』沾染他苍白的唇,艳丽至极,触目惊心。
这一年多以,裴谦雪时常复着这个梦境。
明明还是一张脸,久,似乎也不清不明地把那些曾经未能道出口的隐秘心思挖,震些许涟漪。
还那把剑,那把不该出现在宗洛手上的湛卢剑。
“裴大人?”
熟悉的嗓音如振聋发聩。
裴谦雪这才发觉自己不自觉盯着对方唇角的时间过。
向淡漠恪守礼节的他,原想避致歉,却忽而想到,现在的瑾瑜,分明什么也看不到。
一点微妙的心思始萌芽,他轻轻抬手,在对方明显差异的神『色』中破荒地慌『乱』一瞬,还是没敢拂去那缕发丝,掩饰般低头斟茶。
茶水如他的心思一样,洒出冰裂茶碗。
“不必对使用敬称。”
过去不必,现在不必,未更不必。
裴谦雪低声道:“顾公子一见投缘,恨不得引为刎颈。”
“如果可以......叫阿雪,好吗?”
如果这只是一场美梦,那他愿意就此睡不醒。
......
“哒哒哒哒......”
外面的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将莲叶芭蕉打歪。
室内熏香依旧安静地盘旋。
“既如此,便放心。”
和宗承肆暗含锋芒的试探不,裴谦雪并没问他为何失忆,反而更关心他这一年的境遇,关心自己失忆的旧友,止乎于礼。
宗洛思绪逐渐飞远。
上辈子这个时间点,他和裴谦雪还没走到因为虞北洲而反目的地步。也就是说,现阶段他们还是挚友。
平心而论,除去后莫名妙的冷战,他和裴谦雪也还算志趣相投。
当初宗洛从鬼谷出师后便回大渊。
虞北洲是他师弟,比他晚入门,宗洛便早毕业一年。
那会儿宗洛意风发,初生牛犊不怕虎,铁心要和虞北洲对着干。回大渊后,他便打算遵循着自己穿书前的记忆,极力拉拢几位男配,准备近水楼台先得月,先把虞北洲未的家底掏空。
可惜那个时间点些过早,叶凌寒在卫国好端端的做他的太子,公孙游还在隐士世家拜师学艺,宗承肆甚至都未到可以出宫建府的年纪。
只裴谦雪。
虽不能算相识微末,但认识宗洛的时候,裴谦雪还只是法家学子,还未参加百家宴,为日后风头大盛的三料魁首。既然是要接近男配,直接暴『露』身份难免不便,所以刚始他们实是以平辈相交。
到后百家宴结束时,裴谦雪在渊帝背后瞧见那位白衣上绣着金纹的矜贵皇子,才知晓原这位便是那位在卫国为质多年,方才归不久的大渊三皇子。
裴谦雪是个实打实的清官,高冷比,孤傲不凡,为实现自身思想抱负投身大渊,淡漠的外表下掩盖着锋利的棱角。虽只是一届文人,却也着弃笔从戎,金戈铁马,上阵杀敌的梦愿。
这倒恰好切合宗洛当时的心境。
他穿书后拜师学一身本事,正想着建功立业,拳打男主撕毁炮灰剧本搞番事业出,早日实现下和平的梦缘,换而言之也是个激派。
于是两人一见投缘。
再加上宗洛并非意隐瞒,裴谦雪又顺利布衣拜相,算起还是共事关系,于是便顺理章延续这段友情。
后宗洛组建自己的亲兵,外出征战。裴谦雪平步青云,仕途一路平坦。见面机会变少,却没影响他们的友情。反倒因为裴谦雪在朝中并他走得近的人,时常被划分到三皇子党一派。
拐到裴谦雪做好友,着实给宗洛极大鼓舞。
可他没想到,虞北洲回后,裴谦雪也没能逃过万人『迷』主角光环的影响。和主角越走越近,最后宗洛走到话可说的地步。
直到现在,宗洛都还记得。
在巫祭大典后,他莫名妙被渊帝收回兵权,软禁在皇子府内。
即使那会宗洛已经和裴谦雪心照不宣的冷战,宗洛也尝试着去找这位众所周知的渊帝心腹,可惜全如石沉大海。
他在渊帝宫前跪一一夜,亮才到圣旨。
后听薛御史说,当初渊帝决定把他发配边疆,据说是采纳裴相的建议。
这也是宗洛为什么后不努力争取他男配,因为一点用也没。
挚友会背叛,手足会相残,父子之间也是说厌弃就厌弃。
他只能靠自己。
......
走出雨庐后,宗洛的神情依旧平静。
再见这位前世的挚友,他以为自己或多或少会些难过。
不过可能是上辈子死太惨,又或是攒够失望,以至于宗洛现在根本就没想象中的难过,反倒格外冷静。
所幸他也没想瞒什么。四皇子知道,马上五皇子六皇子也会知道,左右不过这几的事情。
裴谦雪知道,那距离亲自面对渊帝,也用不太久。
问题是宗洛不知道裴谦雪到底是怎么想的。按理说,若是确认他的身份,裴谦雪应该第一时间汇报给渊帝。
而渊帝就算再不看他,人死而复生,也总该召到眼前问一问。
除非裴谦雪根本就没渊帝说这回事。
明明方才交谈的时候,裴谦雪说失忆前他是好友,只是身份还不能说。看这模样是不准备瞒着他,那为什么偏偏不禀告渊帝?
“正好也要出门。外边雨大,送公子一程吧。”
在他身后,青衣丞相顺势接过厮手上的伞,十分自然地撑。
厮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是相府新的下人,还从未见过丞相这般待人亲和过。
平日里,就是他三公,顶多也就送到门口,该的还是得。
唯这位顾公子,不仅亲自派马车去迎,还一路送到门口,简直就是神仙待遇。
宗洛笑笑:“那便多谢阿雪。”
雨变朦胧,白衣剑客的侧脸如雾里看花。
他的确是切切实实站在这里,在这方伞下。
裴谦雪冷峻的嘴角也松些许。
不管失忆还是目盲,总能找到办法。
论如何......只要人还在就好。
他修的手指扣着伞柄,轻声道:“你需道谢。”
宗洛顿顿,笑道:“看阿雪曾经的确是很好的朋友。”
更远一些的地方,大巫祠檐下浮着一抹张扬热烈的红。
雨逐渐,灰蒙蒙的空始放晴,雷雨搏击的苍鹰似是疲惫,停在那人肩头,轻啄自己羽『毛』。
虞北洲正站在巫祠门口,半张脸上挂着张牙舞爪的狰狞鬼面。
听到声音,他回过头,视线微不可查地扫过两人撑的伞,双手盘胸,面『色』辨不出喜怒。
“裴大人,凡事应当讲个先后到。”
虞北洲依旧还是那个站没站样的慵懒模样,面容带笑,不过这笑容怎么看怎么不虞。
“顾先生可是先看中的人,横刀夺爱未免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