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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的热闹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天刚过晌午,原本空荡荡的大堂就挤满了人,酒桌旁坐满了腰杆笔挺的汉子,有的敞着衣襟露出盘虬的青筋,有的靴底还沾着泥,腰间鼓鼓囊囊的,不用看也知道藏着家伙。大宋律法明禁带兵器入都城,可这些人显然有法子 —— 有的把短刀藏在竹杖里,有的将软剑缠在腰间,连角落里那个梳着双髻的姑娘,发间都别着两柄三寸长的匕首,寒光顺着发丝闪。
掌柜的乐得满脸褶子,算盘打得噼啪响,算珠碰撞的脆响混着堂里的猜拳声、谈笑声,把木楼都震得嗡嗡颤。他时不时往楼上瞟,见那些武林人士虽嗓门大却没砸东西,便捋着山羊胡子念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哟……” 柜台上的铜钱堆成小丘,他数钱的手指快得像织布,连指缝里的泥都透着喜气。
卫蓝和赵玉儿刚跨进客栈,就被这股子喧嚣撞得一愣。昨日还蒙着灰的桌椅全被擦得锃亮,墙角堆着十几柄各式各样的兵器 ,显然是进城时暂存的,此刻正有人拿着块破布,仔细擦拭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剑穗上的红绸子都褪成了粉白。几个穿短打的汉子围着张桌子,唾沫横飞地争论着什么,其中一个络腮胡猛地拍桌:“那‘震天剑’算个屁!真要论剑法,还得看咱们蜀山门的‘流星十三式’!”
“三哥,先回房。” 赵玉儿拽了拽卫蓝的袖子,目光扫过人群,靠门那张桌的两个青衣人正盯着他们,手按在腰间,指节泛白。卫蓝点点头,两人埋头往楼梯走,擦肩而过时,一个独眼龙突然 “嗤” 地笑了声:“看这俩小白脸,也敢来凑武林大会的热闹?”
卫蓝没心思理会,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二楼。可推开房门的瞬间,他的脚步僵住了 —— 屋里空荡荡的,范守忠躺过的床榻叠得整整齐齐,连他昨晚咳出的血渍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只有桌上压着张泛黄的草纸,墨迹还带着点湿。
“范大哥呢?” 赵玉儿的声音发颤。卫蓝一把抓过纸条,指尖抖得几乎捏不住 ,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最后力气写就,墨团溅得到处都是:
“卫兄,赵兄弟:见字时,我怕是已在去秦府的路上了。一夜相处,知二位是真豪杰,可这复仇的火在我五脏六腑里烧了十几年,再等下去,我就要被自己熬成灰了。
我爹常说,范家子孙,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他老人家在岭南荒野曝尸时,眼睛都没闭…… 我若活着,定要将秦桧老贼的狗头挂在城门上;若死了,也算对得起范家列祖列宗。
师父清风子待我恩重如山,我却偷跑下山,连句道别都没有。他赐我的‘白虹剑’和几件师门物事,藏在东门外城隍庙的塑像后,烦卫兄转交。此生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再还二位收留之恩。
范守忠绝笔”
“傻兄弟!” 卫蓝猛地攥紧纸条,指节深深嵌进纸里,墨迹染黑了掌心。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想也没想,扬手就往八仙桌砸去 ——“哐当” 一声巨响,桌面裂成蛛网,四条桌腿齐刷刷折断,木屑飞溅着砸在墙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白痕。
“三哥!” 赵玉儿连忙拉住他,指尖被他胳膊上暴起的青筋硌得生疼,“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范大哥说东西藏在城隍庙,咱们这就去,说不定能截住他!” 她的声音发紧,眼眶却亮得惊人 —— 她比谁都清楚,范守忠这一去,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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