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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霍恩海姆教授抱着那摞厚厚的文件,身影消失在走廊另一端的拐角处后,拉格夫立刻像做贼一样凑到兰德斯和戴丽中间,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我一个字都不信”的强烈表情,小声地、斩钉截铁地叨叨:“霍恩海姆教授人好是好,就是太善良了!总把别人也想得跟他一样好!我看啊,以路西梅捷教授那副臭脾气和睚眦必报的劲儿,他‘就是’那样小心眼的人!绝对!百分之百!我们去了准没好果子吃!说不定他办公室里就藏着什么能把人摆成青蛙姿势或者让头发竖起来三天倒不下去的古怪装置,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
戴丽没有立刻反驳,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秀气的眉毛蹙得更紧了,冰蓝色双眼中的忧虑之色如同浓雾般显得更深了。兰德斯看着拉格夫那副笃定得如同预言般的模样,再回想一下路西梅捷教授在学院里那些广为流传的、“声名显赫”的暴躁事迹,心里那点刚刚被霍恩海姆教授温和话语鼓动起来的、微弱的勇气火苗,瞬间就像被泼了一大盆冰水,嗤啦一声,泄气地只剩下几缕青烟。前路,似乎比那柄难以驾驭的异骨武器本身,更加迷雾重重,令人忐忑不安。
但无论如何,既然已经有线索明确地指向了那里,硬着头皮也还是得去尝试。
抱着这种近乎“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三人辗转问路,终于找到了位于应用学部大楼顶层中央区域的路西梅捷教授办公室。这里的走廊空气似乎都比楼下其他区域要更加燥热和沉闷几分,混合着灼热的金属、刺鼻的机油、各种难以分辨的化学试剂挥发气味,以及一种……淡淡的、仿佛什么东西刚刚烧焦的新鲜糊味。走廊两旁的墙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不明原因的熏黑痕迹。
站在那扇厚重的、表面似乎还有些细微刮痕的橡木门前,拉格夫做了个极其夸张的、如同要潜入深水般的深呼吸动作,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一间办公室,而是某个巨龙巢穴。戴丽悄悄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领和眼镜,试图保持镇定。兰德斯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仿佛将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压了下去,然后抬手,用指节敲响了房门。叩门声在安静的、充满怪异气味的走廊里显得异常清晰。
“进!”一个极其不耐烦、仿佛强压着足以掀翻屋顶的怒火、如同砂纸摩擦金属般粗粝的声音从门内猛地传来。光是听这短促而暴躁的一个音节,就足以让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骤然一缩。
兰德斯暗暗咬了咬牙,推开了沉重的房门。
首先便是一股更加浓烈、复杂的气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仿佛加料臭氧的辛辣、金属被高温灼烧后的焦糊、某种刺激性化学药剂的刺鼻酸味,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硬面包产生了能量过载后残留的“焦香”。
办公室内的景象,与其说是工作室,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属于疯狂科学家的灾难现场:各种绘满了复杂到令人眼晕的能量回路、机械结构图的纸张,像经历了雪崩一样从宽大的实验桌面向地板倾泻,堆积如山;奇形怪状、闪着幽光的金属零件、半成品的机械臂、裸露着线缆的装置散落在每一个可能和不可能的角落;几台闪烁着不明颜色光芒、发出轻微嗡鸣的小型仪器占据着房间的几处空地,其中一台位于房间中央、模样最是古怪的装置,正不甘心地从散热口冒出缕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显然就是空气中那股“新鲜”气味的来源。
而路西梅捷教授本人,正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台冒烟的仪器残骸前。他佝偻着背,双手叉在穿着皱巴巴、沾着不明污渍的实验袍的腰间。即使看不到他的正脸,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名为“极度暴躁”和“濒临爆炸”的气场,正以他为中心,如同冲击波般狂暴地向外扩散,让门口的三人瞬间感到呼吸一窒。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转过身来。那一头乱糟糟、如同刚刚被一场小型雷电法术洗礼过的灰白头发下,是一张黑得如同被锅底灰涂抹过的脸庞。一副功能复杂的护目镜有些歪斜地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此刻正喷射着毫不掩饰的、如同实质火焰般的怒火,死死地、一寸寸地钉在门口这三个胆敢打扰他“处理废物”的不速之客身上。他那细长、指节分明的手指,正以一种惊人的频率,神经质地、急促地敲击着旁边一张堆满了各种工具和不明金属块、勉强能看见一丝桌面的金属实验台边缘,发出连续不断的、如同机枪点射般的“哒哒哒”脆响,像是在为他的愤怒敲打着危险的倒计时。
“干什么?!”路西梅捷教授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熔岩般的灼热和砂纸摩擦的粗粝感,每一个字都像是投掷出的石块,“有事快说!屁快放!没看到我正忙着……”他恶狠狠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猛地抬手,指向那台还在顽强冒着最后一缕青烟的仪器残骸,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风暴咆哮,“……处理这堆该死的、浪费了我整整三个星期心血的废物吗?!”
他那喷射着怒火的眼神,凶狠地在兰德斯、拉格夫和戴丽身上来回扫视,仿佛那台报废的仪器和门口站着的、显得无比碍眼的三人,都应该被揉成一团,然后一起塞进学院最高效的垃圾焚化炉里,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被这恐怖的威压吓得凝固了,只剩下仪器残骸内部偶尔发出的、细微的“滋滋”电流哀鸣,以及教授手指敲击金属桌面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的“哒哒”声。这声音像无形的鼓点,又像死神的脚步声,重重地敲在三人骤然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拉格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这样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戴丽脸色微微发白,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半步。兰德斯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在这如同实质的愤怒风暴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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