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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三年的上元灯会,朱雀大街流光溢彩如星河落地。禁军统领赵烈策马行至玲珑阁外,望着高悬的走马灯在暮色中转出天下太平四个鎏金大字,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这座矗立于皇城根下的三层楼阁,自新帝登基后便成了帝国最神秘的漩涡中心——阁内传出的每句戏言,都可能化作朝堂上掀起血雨腥风的惊雷。
赵将军深夜来访,可是陛下又想听《广陵散》了?竹帘轻晃间,凤玲珑斜倚在紫檀木榻上,指间缠绕的银丝正穿引着一枚鸽血红宝石。她今日着了件月白绫袄,乌发松松挽成坠马髻,唯有耳垂上那对羊脂玉坠,随着她轻笑的弧度折射出冷冽的光。
赵烈单膝跪地呈上奏报,视线却不敢触及榻前散落的密报。那些写着各地灾情的竹简旁,赫然压着半张绘制着运河漕运路线的羊皮卷,墨迹未干的朱砂点在苏州、扬州等地格外刺眼。他想起三日前户部尚书因查核漕粮损耗被革职时,凤玲珑正在阁中教新来的歌女唱《采莲曲》。
陛下有旨,请凤先生明日巳时入宫。赵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永熙新政带来的繁华如潮水般淹没了大街小巷,粮价十年未涨,国库铜钱多得串钱的麻绳都朽了,可这座阁楼里的人,却总能从金箔包裹的盛世里,嗅出腐肉的气息。
三更梆子敲响时,凤玲珑推开西窗。夜空中掠过的信鸽翅膀划破薄雾,她接住绑在鸽腿上的竹管,展开的素笺上只有寥寥数字:苏州织造曹寅,良田万顷,佃户千人。指尖在字上轻轻一叩,玉扳指碰撞桌面发出清脆的回响,惊得廊下鹦鹉扑棱棱飞起,将架上的青瓷瓶撞落在地。
碎了也好。她看着满地狼藉的瓷片,忽然低低笑出声来。去年此时,陛下还在御花园赏牡丹,指着新开的姚黄魏紫国泰民安,方能培育此等珍品。那时她便坐在对面的水榭里,慢悠悠讲了个石崇斗富的故事,气得年轻的帝王拂袖而去。
次日巳时,鎏金铜鹤香炉在紫宸殿升起袅袅青烟。破天荒摩挲着案头那枚传国玉玺,看着凤玲珑踩着殿外的梧桐落叶走进来。这位以逍遥客自居的奇女子,总在他最志得意满时,端来一碗淬了冰的醒酒汤。
先生今日想讲何故事?破天荒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平和。御座上铺着西域进贡的白狐裘,是上个月西域诸国遣使称臣时的贡品,那些跪倒在丹墀下的异族君主,眼中闪烁的敬畏曾让他彻夜难眠。
凤玲珑却径直走向殿角的博古架,取下一尊战国青铜鼎。香炉里腾起的青烟恰好笼罩住鼎身饕餮纹,她用银簪轻刮鼎耳积灰:陛下可知,这鼎原是楚幽王的酒器?当年楚国云梦泽畔良田千里,百姓却易子而食,只因令尹子文家族占据了全国半数沃土。
青铜鼎在她掌心缓缓转动,破天荒忽然看见那些蟠虺纹活了过来,化作苏州织造曹寅家奴驱赶流民的皮鞭,化作扬州盐商囤积居奇的粮仓,化作昨夜赵烈送来的密报里,那个在雪夜冻死在田埂上的佃农。
先生是说...他的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户部呈上的田亩册上,江南各省的土地兼并率明明控制在三成以下。
奴婢新得了出话本,陛下可要听听?凤玲珑忽然转了话锋,素手轻拍,阁中伶人抱着琵琶鱼贯而入。当唱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时,破天荒注意到乐师拨动琴弦的手指在颤抖——那乐师的父兄,正是去年因被苏州织造府打死的佃户。
退朝后的御书房里,破天荒反复翻看凤玲珑留下的《太平广记》批注。在唐玄宗斗鸡那则故事旁,她用朱砂画了只衔着铜钱的蝙蝠,批注道:开元盛世二十年,不及杨国忠一日之贪。窗外的白玉兰开得正盛,他却想起凤玲珑离宫时说的最后一句话:陛下可知,商贾用两贯钱买走的良田,明年便会变成三千贯的苛捐杂税。
永熙三年深秋,破天荒秘密派出的十三道巡查御史奔赴各地。当苏州织造曹寅被抄家时,人们发现他地窖里藏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两千担陈年粮食。消息传回京城那日,凤玲珑正在玲珑阁的天井里晒书,秋风卷起的书页上,《史记·平准书》中物盛而衰,固其变也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阁外忽然传来孩童嬉笑,凤玲珑抬头望去,看见两个穿着锦缎袄子的小儿正用铜钱打陀螺。那枚涂着朱砂的陀螺在青石板上转出炫目的红,像极了她昨夜在密报上画的血色年轮——每一圈繁华的纹路里,都藏着下一次倾覆的伏笔。她放下手中的《资治通鉴》,转身走进内室,那里有刚从岭南送来的加急快报,竹筒上还沾着南海的咸腥。 第3章 苏凌的“贫富病”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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