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读书

第100章 战地医院（第1页）

残阳如血，将黑石关的断壁残垣染上一层悲怆的赤色。凛冽的北风卷着沙尘掠过黄土坡，呜咽声中夹杂着伤兵压抑的呻吟，在暮色四合的旷野上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三顶灰布帐篷在临时开辟的空地上艰难立住，苏凌摘下沾染尘土的帷帽，露出一张素净得近乎苍白的脸庞，唯有那双眸子亮得惊人，像淬了寒冰的星子，在昏暗天光下透着不容置疑的锋芒。

所有人听着！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风声的穿透力，让嘈杂的营地瞬间安静下来，伤兵营分三区：红帐收治濒死重伤员，黄帐处理可挽救的创伤，绿帐负责轻伤员和术后观察。现在开始分类安置，动作快！

随军医官们面面相觑，这些天他们早已被源源不断送来的伤兵搅得焦头烂额。寻常军医只会简单包扎止血，面对断肠破腹的重伤往往束手无策，只能任由伤口发炎溃烂，眼睁睁看着年轻生命在痛苦中流逝。此刻见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医官年纪轻轻，却发号施令井然有序，有人忍不住上前：苏姑娘，破天荒等敬佩您医术高明，只是这伤兵......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名亲兵抬着担架飞奔而来，上面躺着个腹部中箭的年轻士兵，血沫正从嘴角不断涌出。军医！快救救俺们队长！亲兵嘶哑的哭喊让周围空气都凝滞了。

苏凌上前一步，手指迅速搭上伤兵颈动脉。脉搏细速，腹部膨隆，肠穿孔可能性大。她语速极快地判断着，同时从药箱里抽出一把银质小刀，在篝火上燎过。烈酒，煮沸的麻布，所有人退后三步！

当冰凉的刀锋划开染血征衣时，围观的士兵都倒吸一口凉气。那箭头深深嵌入腹部，周围皮肉已经发黑肿胀。苏凌却异常冷静，左手按住伤兵腹壁，右手持镊子精准探入创口。按住他！她头也不抬，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沾满血污的衣襟上。

找到了。随着一声轻响，带倒钩的青铜箭镞被完整取出。还没等众人松口气，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苏凌竟将手直接探入创口，在伤兵痛苦的抽搐中，缓缓拉出一段泛着脓绿的断肠。

女医官疯了！有人失声惊呼。随军老医官急忙上前：姑娘使不得！断肠岂是能动的？

苏凌眼神一凛，手中动作却毫不停歇：肠痈不除，神仙难救。她迅速用浸过烈酒的针线缝合破损处，再将肠管送回腹腔，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不是在处理致命创伤，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刺绣。当最后一针落下，她直起身时，后背已完全湿透。

灌他服下这个。苏凌递过一个棕色瓷瓶，里面是她秘制的消炎散。看着伤兵呼吸渐渐平稳，原本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那个被断言活不过今夜的队长，此刻竟奇迹般保住了性命。

夜幕深沉时，苏凌仍在黄帐中忙碌。她将带来的烈酒分装在陶罐里煮沸，又让人砍来细直的树枝削成棉签。记住，所有器械必须用沸水煮够一炷香，伤口周围要用烈酒擦拭三遍。她一边示范清创步骤，一边向围拢学习的医兵们讲解，这不是巫术，是消毒。你们看这些伤口溃烂的，大多不是死于刀剑，而是死于污秽带来的。

油灯跳跃的光芒下，她苍白的侧脸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有个断了胳膊的小兵痴痴望着，突然喃喃道：她好像画里的神仙姐姐......这话让疲惫的众人都笑起来，紧绷的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三更时分，秦岳悄悄来到营地。作为北伐军统帅，他已在关前与蛮族对峙半月，连日征战让他眼底布满血丝。当看到往日哀鸿遍野的伤兵营竟变得井井有条，弥漫的腐臭味被草药清香取代，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不禁露出讶异神色。

帐内，苏凌正俯身给伤兵换药。月光透过布幔洒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身影。秦岳注意到她的手指关节处缠着布条，却依旧稳定得没有丝毫颤抖。这是第几个了？他低声问身旁的亲兵。

回将军，从苏姑娘到来到现在，已经救活......救活三十七个重伤员了。亲兵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以前这样的伤势，十个里顶多活一个......

秦岳望着那个专注工作的背影，突然想起临行前陛下破天荒的嘱托：苏凌之能，胜过十万雄兵。若遇战事胶着，可请她相助。当时他只当是君王偏爱医者的戏言，此刻方知其中深意。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医官，正以她的方式在战场上创造奇迹。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第一缕晨曦终于穿透云层。苏凌走出帐篷，望着苏醒的伤兵们互相搀扶着活动，听着他们中气十足的交谈声，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泛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有个失去右腿的老兵拄着木杖蹒跚走来，突然挺直残躯，用尽全身力气朝她行了个军礼：女神医！俺代表弟兄们给您磕头了！

轰然一声，周围的伤兵纷纷效仿，黑压压跪倒一片。苏凌连忙上前扶住老兵，却在抬头时，对上了远处山坡上那双深邃的眼眸。秦岳立于晨风之中，铁甲反射着寒光，目光沉静地与她遥遥相望。

这一刻，战地医院的炊烟与前线的烽火在晨雾中交融。苏凌知道，她的战场才刚刚开始，而这个由破天荒一手缔造的新时代，正需要无数人用不同的方式去守护。她转身回到帐内，重新拿起手术刀，镜面映出的面容依旧清冷，却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