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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还没散尽时,张居正的轿子就已经停在了东华门外。青石板路上的露水打湿了轿夫的草鞋,发出 “沙沙” 的轻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他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手指却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 —— 不是在打盹,是在回想刚才锦衣卫送来的密报。
“…… 昨夜三更,东宫传召国子监李时珍,至四更方离。李博士靴底沾有江南黑泥,似刚返京未久……”
密报上的字迹像小虫子,在他眼前爬来爬去。李时珍?那个整天背着药篓子钻山入林的老儒?皇帝深夜召见他做什么?
轿子在文华殿门口落下,张居正踩着轿夫的脊背下来,深蓝色的蟒袍下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他抬头望了望东宫的方向,那里的飞檐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张先生,您来了。” 翰林院的编修们早已等候在殿内,见他进来,纷纷躬身行礼。今天的经筵轮到张居正主讲《论语》,按例要先和翰林们商议讲章。
张居正点点头,目光却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没有李时珍。也是,那老头虽是国子监博士,却常年在外采药,很少来翰林院当值。
“诸位都准备好了?” 张居正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疑虑从未出现过。他接过讲章,目光落在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一句上,笔尖在 “德” 字上停顿了片刻。
半个时辰后,朱翊钧的身影出现在文华殿门口。他穿着明黄色的常服,领口绣着精致的龙纹,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先生早。” 他笑着打招呼,眼睛弯成了月牙。
“陛下早。” 张居正躬身行礼,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少年天子的额头 —— 没有倦意,没有病容,气色好得很。
经筵的流程一如既往。张居正讲 “为政以德”,从周公讲到孔孟,引经据典,条理清晰。朱翊钧坐在御座上,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附和,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都恰到好处,既显露出勤于思考,又不至于打断讲者的思路。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金砖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香炉里的檀香袅袅升起,将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编修们都松了口气 —— 看来陛下和首辅的关系依旧融洽,前些日子妖书案带来的紧张气氛,似乎已经烟消云散。
讲完《论语》,按例是习字时间。朱翊钧铺开宣纸,拿起狼毫笔,在描红本上临摹。他今天选的是 “民为邦本” 四个字,笔画歪歪扭扭的,像刚学写字的孩童。
张居正站在旁边,看着他运笔。少年天子的手指还很纤细,握笔的姿势却很标准,显然下过功夫。只是那笔锋太软,缺少了些力度。
“陛下的字,比上月进步多了。” 张居正的语气带着赞许,目光却在朱翊钧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 这孩子的眼神太纯澈了,纯澈得像一汪清泉,让人看不透底下藏着什么。
朱翊钧抬起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还是先生教得好。” 他低下头,继续临摹,笔尖在 “民” 字的最后一笔上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
大殿里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过宣纸的 “沙沙” 声。张居正的心里却又想起了那份密报。昨夜三更,正是妖书案查得最紧的时候,皇帝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召见李时珍?难道真的是身体不适?可看今天的样子,完全不像。
“陛下近日身体不适?” 张居正终于还是开了口,语气随意得像在拉家常,“太医院的院判昨日还向老臣打听,说许久没给陛下请脉了。”
朱翊钧握着笔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写字,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劳先生挂心,朕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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