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什么时候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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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2章 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郡没有逃。
他清楚地知道苏琼对自己的恨,也清楚知道那些之前拥护自己如今打算逃跑的可笑世家们也不可能逃成功。
男人的屋中阴暗沉默。
他没有点灯,也不需点灯。
陈郡离开了他的书房。
走廊上,亦是昏暗寂静。
下人都逃走了,他没有拦,也不想拦。
因为他们都会死。
如今的他,只想做一件事。
他越过了长廊,略过了花园,一路走到后院深处的一座废院。
虽然庭院杂乱无章,野草丛生,除了荒废,还是荒废。
但正屋是不同的,说是内里乾坤也不错。
名器、名瓷、名画、金银珠宝分布在屋内,白玉砖,金瓦片,紫檀桌,蚕丝帘。
处处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陈郡见此,感到满足感,那是一种占有欲的满足。
他踏进屋,有些失望地皱了眉头,因为他并未听到声音。
他又上前了几步,还是没有。
他不耐了,只以为她难得清醒了过来,想要让他不爽,便默不作声,“明静娴!”
屋中还是没有声音。
突然地,他有些心悸,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空虚。
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年少那样一无所有的状态。
陈郡大步上前,怒气冲冲地将那双面绣屏风摔了过去,定睛一看。
月光下,女人血淋淋地倒在血泊之中,面上早已失去了血色,手握着锋利的碗片,嘴角带着释然般的笑意,像个曾经受人欢迎的破碎漂亮人偶终于迎来了她的谢幕。
或许没人清楚,她是怎么去的。
但陈郡却十分清楚这个相伴多年的发妻。
在她知道遥远的屋外不断传来惊慌的人声时,她恢复了片刻的清醒,小心翼翼地将她珍藏已久的利物拿了出来,果断地,在她脆弱的白皙脖颈上留下了一抹惊心动魄的红。
她原以为……
陈郡不会发现的。
她原以为,他会逃跑。
但她还是低估了,陈郡对她的占有欲。
看到这幕的陈郡疯了。
他疯了一样地捂住她的已经流干的脖颈,眼中的阴鸷不断翻涌,嘴里嘟囔着“明静娴,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你该是我杀的!你该是我杀的!!”
……
不久之后,苏琼两人沉默地看向那月色下狼狈至极的男人。
男人失了神,手里握着锋利的碗片,不断插入女子的腹部。
乍一看下,像是被男子杀死的。
但苏琼两人眼尖,也是见惯了血雨腥风。
那碗片上的血迹已然干涸,插入腹中后拔出,也没多少新鲜的血迹。
况且……
女子的脖颈覆有大量血迹,一看就知道,那是致命伤。
谢矜微微敛眸,看清了陈郡怀中的女子容貌。
女子保养得当,乍看之下,是个三十不到的妇人,但细看,眼角已然有些明显的皱纹。
尤其是那清丽的面容,让谢矜颇为眼熟。
忽的,他想起来了。
那个女子……好像陈瑞。
谢矜求证一般地看向了苏琼。
苏琼没有回答,只是上前,冷声道“陈郡,你够了,你的发妻在她自杀的那刻,就已经不是你的所有物了。”
陈郡没有回头,只是一味冷笑,“说什么呢……她依旧是我的!我杀了她!她就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
苏琼不屑于跟这个变态计较,只是快步上前,点了他的麻穴,将他们强行分开。
陈郡眼睁睁地看着,眼中尽是不甘怨怼!
少年还是没有理会,他将女子平放,整理好她的衣裳,扫开她脸上的发丝,横抱起来。
陈郡见此慌了,“你要做什么!!你要带她去哪里!!”
少年还是没有说话,冷冷瞥了他一眼,便带着女子离开了这里。
“梓微,派人将那个疯子押入牢房,我还有事,要问他。”
谢矜点了点头,闭眼屏蔽了陈郡的怒吼辱骂。
……
凛习彻底被占领了。
任群看着那群之前希望收买自己,如今认清现实失魂落魄的世家子弟,有些嘲弄。
萧逐意摇扇赶来,瞥了一眼那些狼狈世家,便笑着跟任群说道“凛习刚定,总怕一些浑水摸鱼的,你小心点。”
任群微微挑眉,笑道“你放心,要是发现我的兵被人收买了,我当、场、处、决!”
萧逐意笑了笑,“星宵呢?”
“他带着狼群去找剩下的世家,那些人精总会有些出其不意的法子。”任群回道。
萧逐意沉默半晌,“……春宴欢一坛?”
任群眉梢一挑,“三坛。”
“好。”
……
顾瑜和沈然去陈府。
路上,沈然看着一直拨弄“游光”剑穗的顾瑜,暗叹一声,“我记得……这剑穗是应归自己编的?”
顾瑜手上动作微顿,轻嗤一声,眼中含笑,“他才没有这样的手艺,我编的。”
“虽说他沉稳心细,但他手笨,赶巧的事,都是我在做。”
沈然轻笑一声,“嗯,说起来,除夕那会,平安结都是你编的?”
“没。”顾瑜说到这个,表情有些怪,“还有苏君清。”
沈然挑眉,了然道“原来如此,要是他做的,我倒是有几分信。”
顾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难道不觉得苏君清是不是过于全能了!!”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十八般武艺,刻玉雕木,吃喝嫖赌!!”
沈然嘴角微抽,轻叹一声,“我承认苏琼有点逆天,可你那是没见过柳少相。”
“柳少相怎么了?”顾瑜有些疑惑道。
沈然解释道“柳少相乞儿出身,年近十二才接触笔墨,后十四岁得到皇帝重用,十七岁时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与五代丞相出身的曹家分庭抗礼,至今未有人撼动他丞相之位半分。”
“更何况,你可信一个十二岁才接触笔墨的人被当世大儒连连称赞,下笔倾万言,字字皆珠玑?你可信他的武艺高强,皇城之内皆无敌手,可与苏君清相较不下?”
“而且,这人不仅文武双全,在其他方面也颇有建树。”
“前些年,被人拍上万两黄金的瓷器,便是他的随手之作。”
顾瑜无语了,“这两家伙看不顺眼,看来是真的有原因。”
“都是怪物级别的人物。”
沈然笑了笑,“走吧,你去找梓微,我去找苏君清,你别玩死了。”
顾瑜眸色微沉,冷笑道“当然,苏君清还没让他死呢。”
……
沈然来到苏琼所在。
少年怀中抱着一妇人,他用沾水的绸巾细细擦拭她身上的血迹。
沈然也是注意到妇人的容貌,愣了半会,问道“这是……陈夫人?”
“是明夫人,陈瑞的生母。”苏琼纠正道。
沈然闻言,也是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你要让我做什么?”
“我欠陈瑞的。”苏琼停了手,沉声道。
沈然有些沉默。
有男子爱慕苏琼这事,他有些理解,也有些不理解,理解在于苏琼的人格魅力确实大,不理解在于自己不是断袖。
但对于陈瑞喜欢苏琼的这件事,他也是挺惊讶的。
可当他闲下心,回忆的时候,他又发现当年陈瑞对他的种种不对劲。
他们,也才发现……
原来很久之前,就有人无声无息地爱上了。
“你不必对所有人的情意都作出反应。”沈然这样说道。
苏琼轻笑一声,“我并非滥情之人,只是对年少情分的愧疚,不得不让我做些事。”
沈然点了点头,“陈郡的尸首我还留着,明夫人,我也会帮你葬好。”
少年抬了头,看向那已经枯败的梅树,想起来一件久远的事。
那年的他依旧习惯于逃开众人,在御花园里赏梅。
远处的少年朗笑走来,像是捧着心爱的礼物一样,兴奋道“苏琼!你喜欢梅花吗?!我母亲之前在陈家养活了一棵!绝对比京城开得娇艳!来日,你定要去看看。”
苏琼缓缓闭上眼。
真是来得不巧。
什么也没赶上。
……
到了夜里。
苏琼来到陈家地牢。
牢房深处已经是鞭痕满身,血衣着身的陈郡。
他被锁链困住,腿上的筋骨已经挑掉,神色却是一脸的无所谓,带着疯感,挑衅一笑。
顾瑜累得发慌,他坐在一边休息了。
他主要目的就是泄愤,毕竟他哥没彻底死,他看得开。
但他又看到坐在一旁已经洗漱好的谢矜,那抿茶露出一点手臂的白色纱布,他有点气。
好在苏琼来了,他就不做声了。
苏琼沉默地看着他,先行让人拿起铁钩,扎进他的琵琶骨。
陈郡一声不吭,只是咳出几滩血,笑道“苏君清,你可真是好笑……”
一鞭子甩来,直接将陈郡脸上的血肉横飞,露出点点白骨。
少年冷眼看他,手上持鞭,喝令道“梓微,你们先出去。”
谢矜微微挑眉,与一旁眼露疑惑的顾瑜对视一眼。
但苏琼向来霸道固执,两人离开。
这一下,牢房中只有陈郡和苏琼二人。
陈郡含血笑道,“苏琼,你来问我什么?我知无不言。”
苏琼坐下,回道“当年的除夕,你到底做了什么?”
“当年的除夕啊~”陈郡懒懒地回想,回道“我借陈瑞的手给你端来一整碗的春药,那药烈,必须要人解。”
“我把你拐走了,却没想到你爹娘这么快就找到了我,我打不过你爹,走了。”
“当然,毕竟是宫宴,这一切也是有老皇帝的暗中授意。”
“话说回来……”
陈郡眼中满是痴迷,瞳孔中尽是苏琼那张雌雄莫辨、欲罢不能的脸,“你还是变得很美!你该是我的!该是我的!!”
锁链声开始晃响,令苏琼有些烦躁。
少年轻轻一挥,打在他的手,血肉横飞,让他眉头皱得更紧。
“你终究是彻底疯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失去最珍贵藏品后就彻底失控的男人,冷漠道。
“不,我就是这样的!只是明静娴的出现束缚了我!!”
“要是她没有出现的话!要是她没有出现的话!”
“整个天下,早就是我的了……”
男人又笑又哭,披头散发,污垢满身,狼狈至极,锁链随着他身子的颤抖不断摇晃着,阵阵金属碰撞声发出,似在悲鸣,宛若被抛弃的疯犬。
苏琼不会怜悯他,他只是看着他这可笑模样,莫名激起了怒火。
他二话不说地拔剑,将陈瑞的双臂砍下,硬生生拽住他的头发,将他拖到了上面。
一直拖,一直拖,拖到了山崖上。
身后的男人没有挣扎,也没有怒骂,他只是一味地疯笑。
夜已深了,走的路也僻静,没人知道他带着人离开。
路上也只有陈郡的疯笑。
山崖的风,太大,太吵。
站在前头的苏琼忽生一种茫然,满腔的怒火竟一时无法安分,却又在悄然间消散,来得莫名,去得莫名。
他放开了陈郡,仰天一叹,望着已然有些泛白的夜。
他笑了,笑得破碎,笑得疯癫。
陈瑞也在疯笑,仿佛在应和他一样。
过了一刻,少年收了声,冷冷瞥了陈郡一眼。
没有再管他。
让他自生自灭。
苏琼下了山。
……
曦光渐起,照亮了来时路。
血痕一道,蜿蜒惊心。
少年晃晃悠悠地从后门踏进,刚到走廊,就听到了一声惊慌地急呼“君清!”,他恍然抬眼。
来人只披着一素白外衫,似刚从内屋听到了声响,便急忙跑出,看到了他,慌忙迎上。
被谢矜虚扶的苏琼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
“我夜里睡得不安逸,起来就看到了地上的血痕,便慌忙寻你。”谢矜神色紧张地打量着他,眼中的担忧不言而喻。
少年眸色一沉,拉住了他的衣袖,心中压抑的情感逐渐泛起涟漪,似要破涌而出却戛然而止。
他哑着声,开口道“别人的血,不是我的……”
谢矜闻言,松了一口气,丝毫没注意少年语气的克制隐忍。
苏琼微微抬眼,指腹轻轻摩挲那外衫上的双燕家徽,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
谢矜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心中还未理清那莫名的心虚,人便已经坐上了廊台。
少年轻笑一声,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手隔着几分距离,歪头靠在谢矜的肩上。
谢矜身形一僵,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不会弄脏……”少年感受到他的僵住,轻声道。
闻言,谢矜有些沉默,身子也随着少年呼吸声渐渐放松。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呼吸平缓绵延,终于沉睡。
日渐渐探着,风静静吹着,颈边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似抚不抚的。
谪仙的心无法平静,他微微侧头,静静地看着靠在肩上的少年,眼中闪过无数情绪。
看着,看着。
他的心终于不再跳得激烈,似乎终于放下了挣扎,无数情绪翻涌之后,只余认命一般的平静。
风吹落叶,悄然落在少年的肩膀。
他两眼微睁,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在少年的脸上停顿半瞬,才将他肩上的落叶缓缓扫去。
谢矜闭了眼,神色有些无奈,心中暗叹。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