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众奚杀扎魃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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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醒了？我总算可以和少主交差了。”
白泽吃力地睁开眼，只见一条粗黑的花绳长鞭在眼前晃来晃去，随后即是那涂了白脂的嘴唇，英武沉静的眉眼，犀利如刀的眼神。
“白泽，你面子够大的啊。有烛明神君求情，你这条性命是保下来了。”
姚乌美田站起身，“少主说了，等你的伤全都养好了，玄机公子就带你去扎魃黥面。回来之后，就跟在少主身边做个男仆。这可比奚杀营里普通的奴隶地位要高多了，你可别再不知好歹了啊。”
姚乌美田的这几句话，把白泽昏迷前的记忆全部引了回来。
崇武山，暴雨，擂台恶斗，浑身的鲜血和伤痛，还有烛明神君和悬灵公子的规劝之言。
他心里一沉，重新闭上双眼。前途无亮。
出发去扎魃的这天清晨，姚乌玄机似乎心情特别好，单肩扛着他的铁棍，吹着口哨哼着歌。只是袭击英招那夜被白泽打断的那条腿才刚恢复，走路还不是很利索。
堡场上的其他奚杀却不乐意了。
“咱们都得熬满三年，还得通过考验才能成为正式的黥面奚杀。凭什么他才来了半年，就能去黥面啊。”
“就是啊，而且他还去挑战了天虞榜，分明就是对少主没有忠心。”
“行啦。白泽现在可是扬名天下了，山海各处的茶馆书社都在讲他的故事。而且，还有朗玛的烛明神君罩着他，你们比得了吗？”姚乌玄机阴阳怪气地高声讥讽，随即青瞳一瞪，“都给我练功去！”
围观的奚杀不再吱声，悻悻散开，心中对白泽更加不满。
“白泽，还不快点，磨蹭什么呢！”姚乌玄机回头冲他催道。
脖子上的铁环勒得很紧，双手双脚都被铐着，白泽苦笑。姚乌玄机是多怕自己会再次逃跑啊。
眼前的这只象蛇飞骑，比钩吾运兵的那只体型要小很多。但是背上的五色花纹更加鲜艳，绚丽的色彩映进他的异色瞳中，甚至有些刺眼。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随勾轧、勾牧一起去投军，如今又会怎样呢？
“白泽！”
白泽抬头，只见凉风、姚乌戒、杨三儿等几十个奚杀坐在上面，还有很大一块区域蒙着黑布，好像载着什么货物。凉风坐得靠边，正在和自己挥手。于是他便在凉风的搀扶下挨着坐下。
象蛇载着奚杀们先向东南绕飞，从黎海进入橙高海峡，再经紫微海飞越博州海峡，最后来到圣湾。
明明从瑞海穿越太华部域再到紫微海是更近的路线，但却为了避免空域检查的麻烦，全部走了公共海域。白泽心中轻叹。如今山海各部戒严，神族办事尚且如此，不知给民间带来了多少不便。
“太阳都快西落了，这是飞了一天啊。坐得我都腰酸背痛了。”姚乌戒呲着钢牙嘟囔着。
象蛇庞大的身躯微微一晃，停落在一座矮小光秃的荒山脚下。说是“山”可能都有些夸大，从半空看下去，也就是一片再寻常不过的小土丘。
“到了？大名鼎鼎的无极井，就是这破地方？”姚乌戒东张西望着，四周泛白的地表尽是龟裂的深痕，土地干涸，寸草不生。
“你懂什么？这才是真正厉害之处。”杨三儿跳下飞骑，“这儿方圆几百里全是模样差不多的秃山荒地，无极井毫无特点，即便你这次来过，下次再来也未必能找得到。”
“切，谁还要来第二次啊。”姚乌戒跟着下来，回头拍了拍象蛇的白色腹羽，“不过，我们记不住的地方，这畜生却能找到，你说奇不奇怪？”
“有时候，我们确实不如畜生。”白泽慢悠悠地接了一句，姚乌戒在他背后呲了呲钢牙，不再多话。
姚乌玄机翻身下了飞骑，心中默诵方位口诀，用铁棍协助丈量步伐，在这片龟裂的荒地上七拐八转，停在一处，从怀中掏出一个水袋，将其中的液体倒在地上。
“玄机公子……这是在干嘛啊？”凉风呆呆地道。
“是作法吗？没听说玄机公子还懂巫术啊。”姚乌戒杵了一下杨三儿的胳膊。见杨三儿拧着眉摇了摇头，又打趣道：“嘿，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呐。”
“轰隆”一声响动，吓得姚乌戒一激灵。
姚乌玄机面前的一块地皮忽然升起，一个醉醺醺的犼族少年跳了出来，摘下巫袍的帽子哈哈大笑：“我一闻到这江山烈的香味，就知道是玄机公子你来了。”
“亮巫祝，好久不见。”姚乌玄机抱拳，“我带新一批的奴隶来黥面，合谷大师现在方便吗？”
“方便，师父正在井里等你们呢。”兀卓亮单眼皮一翻，“你信中说要给我带江山烈，带了多少？”
姚乌玄机指了指象蛇，微笑道，“喏，足足一百坛。”
“够意思。”兀卓亮挥了挥手，面前的秃山脚下裂开一条扁长的横缝，“别忘了在天黑之前出来啊。”说罢便急不可耐地奔向那象蛇。
姚乌玄机回头喊道：“都过来吧。”
大家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扁片儿山缝，面面相觑。“玄机公子，不是要下井吗？怎么改钻山洞了。”姚乌戒问道。
“这个山洞，就是无极井。”姚乌玄机特意看了一眼白泽，“你们自己进去，我在出口等你们。手脚麻利点，天黑之前如果还不出来，这道‘门’就会关闭。”
“可是……这么矮，怎么进啊。”
“废话那么多。爬进去！”姚乌玄机一脚踹在姚乌戒的屁股上。
山洞很宽，几十个奚杀同时钻了进去，用膝盖和手肘快速爬向前方的黑暗，山洞里瞬间充斥满麻木的呼吸声。不同于外面干燥的大地，这个山洞既闷热又潮湿，脸上总能感觉碰到了蛛网一类的东西，痒痒的。
这样屈辱的爬行，这样压抑的环境，简直是对黥面奴隶的一种侮辱。白泽心思不附，又受手脚枷锁所困，渐渐落到了最后。只有好心的凉风在旁边陪着他。
忽然间，他想起临进洞时，姚乌玄机看自己的那一眼。
姚乌玄机那么仇恨自己，定然不安好心。于是加快速度向前赶去，手腕、脚腕都磨出了血。
“啊——”
最前面传来一声惊悚的惨叫，吓得大家忽然停下动作。
“怎么啦？”杨三儿喊道，“前面是谁在叫？”
“没事、没事。”姚乌戒惊魂未定，扒住石头往回退了半截身子，回头喊道，“大家小心一点，最前面这里可是悬崖！我刚才爬得太快，差点掉下去！”
嚯。大家不禁都冒出冷汗。
很快，所有奚杀都爬到了姚乌戒所谓的悬崖跟前露出了头。上下探望，只有无尽黑暗。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显得十分可怖，但从回声就能听出，面前已经没有了路的这块空间非常巨大，深不可测。
“你们是天虞少主姚乌依的奴隶吧。”一个老翁的声音在山中回荡。
大家顺着声音的方向，眯起眼睛向前望去。黑暗中渐渐浮现出几点红光，还有一些飘动的影子。他离山壁越来越近，真容也随之显现。
居然……是只巨大的黑蜘蛛！
两支毛茸茸的鳌肢挥了下来，从左到右，在这排奚杀的脸前划过。所有奚杀都被瞬间震慑，屏住呼吸，吓得连惊叫都忘记了，身体不自觉地想要往后退，却个个动弹不得。
“别害怕，它是我的坐骑，不会伤害你们。”老翁的声音再次响起。
什么意思？难道说话的不是这蜘蛛？
也是，扎魃再是诡险，畜生也不会说话啊。
黑蜘蛛将身子略低下来，在它那八只红眼睛的上方，出现一个三条胡子的幽威族老翁，他刚才蒙着黑色巫袍帽，难怪看不到了。他的三条胡子都像天虞神族子弟的头发那样扎成了小辫子，还绑了滑稽的红绳。
奇怪的是，这老翁一直闭着眼睛。
他举起手中一根红色细针，慢条斯理道：“这是我的法器，黥面针。稍后，我会用它来为你们黥面，从此你们便与你们的主子姚乌依签订了恶奴契约，你们的肉体、灵魂和生命都将属于她。她可以随时催动契约惩罚你们，巨大的痛楚将会从你们的黥面部位开始，蔓延到头部、胸腔，乃至整个身体。所以，你们切记，日后务必要忠诚侍主。”
“我们对少主绝对忠诚！”一个奚杀叫道。
“好。”老翁仍旧闭着眼，微笑点头，“姚乌依的奴隶总是这么省心。”
“这个恶奴契约，如何解除？”白泽忽然发问。大家纷纷扭头看向他。
巨型蜘蛛的头也转向了白泽这边，微微移动了一下它那些毛茸茸的鳌肢，八只眼睛全都盯着他，越来越近，近到他甚至能在那些眼睛中看到自己的脸。
“哦，你就是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