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那年、那月、那些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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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儿调到设计室工作了！”都是同学互相传着，有的羡慕，有的为燕子高兴，当然也不乏嫉妒的。有些人就喜欢用自己的心理和思维揣测别人，所以，说出来的话就令人难以接受：

“哎，菲儿怎么那么有本事呢，调到办公室工作？你们说她是不是送礼了？”那个年代能够坐到办公室工作的不是当官家子女，就一定是给当官的送礼才能坐在办公室的。所以燕子一下子就坐到办公室被人议论也很正常。

“谁知道呢？”无论是谁无论什么事，有人说就有人附和，把没有影的事说的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的，就像这件事上他们亲眼所见一样，被他们抓包了。那个年代送礼只需要两袋槽子糕，两瓶玉泉白，再加上一条葡萄牌烟就可以了，毕竟工资都不高。

“就是。送礼也说不定呢？”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偷偷地嘟囔了一句。

“菲儿，刘主任怎么会突然调你去设计室呢？对你真好。”一个和燕子是死对头的同学，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脸的阴阳怪气。她叫张越，一张令人十分讨厌厚唇和满口四环素牙，张嘴就让人感觉到不一样的味道。

“张越，我怎么不知道刘主任对我有多好呢，我去设计室？我自己的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燕子一脸懵，但是很讨厌张越，上学的时候就是墙头草。

“是设计室张师傅和刘主任说的，让菲儿去帮几天忙，我刚才去换钱票看见张师傅和刘主任说的。”排长刚好进来。

“张越，那你是从哪里听说我送礼了？刘主任女儿在瓦车间你问过了？你诬陷我也就算了，你造谣还挺厉害的，都敢给主任造谣了。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嫉妒我呢？”菲儿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笑着看着张越，一脸地不屑。

“菲儿有这个本事，她能够拿得起放得下，给你干兴许你还不会呢。有啥可嫉妒的，谁让你上学的时候不好好学习呢，现在看出差距了吧。”二微实在听不下去了挖苦找个年年倒第二的事精，二微就是这样，处处都帮助燕子，也许是因为燕子个子小吧。

“好了好了，都不要说了，分工不同而已。”副连长李凤琴阻止这些不利于团结的议论。

“其实就是张师傅自己和刘主任要的人，刘主任都不知道谁说王菲儿，还是我告诉他写板报那个女生，主任才知道的。张师傅说菲儿会画图纸，找主任让菲儿去帮忙的。不像你们说的送礼。”排长谢放解释说，谢放是燕子同学，十班班长，做事干脆利索，有正义感。

“我看张越就是嫉妒菲儿，整天跟个事精似的。”二微从来不惯着任何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更何况很还是负菲儿的人，她更不会留情面。从那以后，事精就是张越的代号。

连长和排长说完，整个宿舍的立刻安静了，都闭嘴了。其实燕子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结果就被传的沸沸扬扬，谣言太可怕，真会害死人的，刚刚听大家说，自卑感又差那么一点就冒出来了，情绪就要落下去了，听了排长队话让燕子的心情一下就好起来了。

其实这件事燕子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张师傅已经和主任说了，主任觉得就是帮几天忙而已，所以也没有和其他领导打招呼直接同意了，当然还没有通知燕子，所以大家议论的时候燕子是非常生气的，也就顺着他们的话了。现在排长一说大家都不说话了，宿舍内只有大家睡前洗漱的声音。

燕子自从上班以后深得领导重视以后，自卑感多少好了一点了，就在刚刚被别人诬陷又差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又被打回学生时代。设计室的工作非常好，它的轻松是体力上的，但是脑子和眼睛很累，因为砖瓦厂是新建厂，所以需要一些职工住房，就要设计适合职工婚后的房子。工作有时候需要加班，有时候还要去工地验收，虽然不是什么大工程，但是质量一定要过关，燕子经常设计室工地两头跑，很累，很辛苦。但是燕子因为特别喜欢，所以乐在其中，燕子喜欢挑战。当然这份工作最终没用做到最后，因为燕子没有家庭背景，被领导家孩子顶替了，当时尽管张师傅拒绝接受领导家的孩子，燕子还是回到了车间工作。这样自然而然地就引来很多人的风言风语：

“哼，不是说她有才吗？怎么又下放了？”曾经不服气的事精今天又出来作妖了，阴阳怪气地嘲笑着。燕子听出来了，她说的“下放”是指燕子爸爸去五七干校的事。燕子气死了，这是燕子的大忌、是燕子洞底线，当年如果不是爸爸下放到五七干校，燕子怎么会被霸凌。

“是啊，我爸爸是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可是那里起码是干校，你知道什么叫干校吗？就是去那里的人都是国家干部，所以才叫干校。而你爸呢？你爸是刑满释放的就业分子，懂吗？就业分子，就是劳动改造出来后的再就业分子。”燕子不是喜欢翻小肠、揭人家伤疤的人，可是谁让她提起爸爸的，爸爸是燕子心中不可侵犯的，那是燕子心中最值得尊重最值得敬佩的人。燕子小时候曾经和妈妈说过：在自己心中毛.主.席第一，爸爸妈妈第二。所以她不允许任何人侮辱爸爸，谁说爸爸不好，那这个人在燕子心中就是死人，燕子永远都不会和她有任何瓜葛，燕子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对她好点人他不会忘，对她只要不是过分的不好她不会记仇，但是她是有底线的，说她爸爸坏话的人就是她的仇人，燕子是很记仇的。

连长从外面进来看见燕子一脸的阶.级.斗.争：“怎么又吵起来了？又因为什么事？”

“连长，什么叫又吵起来了？肉不就是炒了才能吃吗？有人吃吗？这个肉很便宜，因为‘贱’。”燕子一语双关，把又说成“肉”，把便宜说成“贱”，直接骂到事精哭。

连长似乎一下子没听明白：“什么肉那么贱啊？”那个时候物资匮乏，买肉上要使用肉票的，所以单位食堂平时基本没有肉，逢年过节的肉类都是从老百姓家收猪自己杀。所以所有人除二微以外没有人听懂燕子意思。

“就是贱呗，特别特别地贱。”燕子越说越来劲，说完这句话大家才明白过来，事精终于忍不住哭了过来。

“行了行了，快点洗吧洗吧去吃饭吧，干了一天活都不累吗？”连长开始和稀泥了。燕子才不管，爱谁谁。这是燕子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和同学吵架，第一次敢这样和同学说话。燕子忽然觉得怼回去也没有那么可怕嘛。当然如果她不提爸爸，燕子是不会发火的，也不会和她吵。燕子是非常能容忍的，不然小学那三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下燕子火了，都知道她语言厉害，骂人都不带脏字的，从这天开始，有几个知识青年都主动找燕子聊天了。这下事精更生气、更嫉妒了。过去知识青年和燕子他们这些本地的人很少聊天，一是因为年龄差有点大，找不到共同话题；二是城里人和农村人对事物认知和对事件的理解完全不在一条跑道上。这他们和燕子聊天以后才知道他们嘀咕了燕子他们这些农村娃。原来这些农村娃一点都不比他们弱，无论文化、思维、智商，甚至有的同学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发现让知识青年明白啥他们低估了农村娃的教育程度。

燕子回到车间工作了，很多人都问她为什么，燕子没办法回答，其实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车间比起设计室的工作当然是又累又辛苦。这些都无所谓，苦水里泡大的孩子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心里不舒服而已，在当今这个权钱占上风的时候又能怎么样？

燕子回到车间和同学们都积极工作，为了能够早日入团燕子还真是拼了，提交了入团申请书并且每个月坚持写思想汇报（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谁发明的想入团必须坚持每个月写一份思想汇报，燕子都快能写书了。那个年代燕子和同龄人一样，都很积极，都想入团，积极到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做赌注）。

一次，燕子发高烧39.2度还要坚持去工作，可是没想到刚刚到车间就晕倒了，头部磕出了一个大口子，缝了四针，一周后燕子出院。那个年代表面上都是靠苦干实干，实际上还是人际关系才是第一，当然有时候还是要有一些绿叶陪红花的，燕子就是那片不起眼的绿叶。也就是当年十月一发展团员，燕子很荣幸地入团了，可是宣誓大会上，燕子没用一点点的激动，没有兴奋。因为燕子是同学中最后一批入团的，反而觉得很讽刺。因为这是她带病出工、头部缝了四针做代价换来的。出院后厂里给了燕子发了一个带病坚持工作的全厂奖状作为表扬。燕子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丝的自嘲。入团一直都是妈妈对她的希望，妈妈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妈妈的思想很进步，希望自己的子女即便不是最优秀的，也不是最平庸的那个，当然要实现这些背后有靠山是最重要的。像燕子这样的家庭没有靠山，平时只能苦干实干还是不行，只能拼命干，这是燕子唯一证明自己的出路。

为了这一点点的所谓别人眼里的好孩子，燕子拼了命维护了一个母亲的颜面。此时的燕子对生活失去了兴趣，每天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母亲的愿望完成了，就没有什么可追求的了，自己的追求就是喜欢文学，燕子一直没有放弃，一直都在写。每天晚上别人坐在大火炕尬聊的时候，燕子会一个人趴在被子里写，没有人知道她写什么，也没有人看到她写了什么，因为燕子每天都会把稿子带在身上的。她知道有几次同学们趁她出去洗衣服的时候翻过她的辈子。

燕子每次想起来自己在学校受欺凌的时候，很想反抗，很想报复回去。怎奈燕子长的太小了154的身高，70斤都打不起来的体重，想想都是笑话。自己的命运为什么如此不堪呢？在学校被欺负，上班以后还是如此，要想改变只有靠自己，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不会被欺负。

自参加工作这一年多，燕子也算是经历了大起大落，但是燕子最终还是入了团，心愿已成，别无憾事，燕子也就无所求了。从今往后的路燕子可以随便走，她不再有任何心理负担，不再怕任何人任何事。她突然下定决心让自己“虎”一次给自己壮胆，让自己脱离苦海。不知道是有人故意还是上天的同情，事情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