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16章 孤,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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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惠王不过还是仗着百官在场,以为谢玄碍于颜面,不好推辞罢了。
阿磐心神绷着,面上仍旧笑道,“晋阳是仲父打下来的,阿罂,何不听听仲父的安排呢?”
小惠王嘻嘻笑道,“仲母便赌一赌嘛!是愿赌服输还是当成个玩笑,最后还不都是仲父说了算?”
座上晋君还不曾说话,便见小惠王眼光一转,又望向谢密,将才那刻意板着的脸一松,循循善诱起来,“阿密弟弟,你来叫!叫了王兄,王兄就只给你封地,不给阿砚哥哥了,你说好不好?”
阿磐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就握牢谢密的手,把谢密的脑袋揽在自己怀里。
你瞧,魏罂拿着谢玄打下来的疆土,转过头就来背刺离间谢玄父子。
不,适才引谢砚叫“王兄”,不是为了挣个面子,也不是为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小惠王这是要当众给两个孩子分出个高低来了。
他们有备而来。
先是舆论造势,造势不成,再来分个高低。
按照周礼,嫡庶既定,那便想法子抬谢密起来,令王父内宅阋墙,争个不休。
不争斗粟尺布,去争地,争权,争天下,争个不休。
那么小小软软的手握在掌心,那圆滚滚的脑袋靠在身前,原本也还是个不懂事的稚子,可便是这样的稚子,也最容易被人利用,当真怕他不知轻重,果真如了小惠王的意啊。
伏昼也慈眉善目地笑起来,怂恿撺掇着,“密公子叫呀,叫了王兄,王兄给封地,密公子可就一飞升天,成了这晋阳最厉害的人啦!”
你说谢密到底能不能听懂呢?
阿磐不知道谢密到底能不能听懂,可他小嘴一张,就叫了起来,“王兄,给地!”
谢密一要,谢砚也开始叫,“阿砚也要!阿罂,要地!”
小惠王这回把“阿罂”二字听得清清楚楚的,五花肉猛一下就变成了黑皮猪,拉拉着脸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来。
权臣不敬他,权臣之子亦不敬他,这可真叫他颜面扫地。
座上晋君轻笑了一声,“都要,这可怎么好。阿罂,你又怎么分呢?”
小惠王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分,也不知道如何破了眼前的局,一时竟僵在了那里。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座上晋君薄唇轻启,已然正色回道,“阿罂,要赌,就赌一回大的。”
他的声腔不必高,不必似旁人一样张牙舞爪地说话。
就在这大明台外的丹墀之地,他只要开了口,席间所有的人都定要朝他望去,侧耳倾听,不敢漏掉半句话去。
这话正中了小惠王下怀,小惠王连连击掌,惊喜叫道,“好啊,众爱卿正好都在,也给咱们做个见证!仲父说,赌什么?寡人奉陪!”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阿磐再笑不出来,忧心忡忡地开了口,开口是拦小惠王,亦是在劝谢玄,“两位公子才满周岁,哪里懂什么是王兄,什么是封地,还是不要赌了。”
小惠王便凑过脑袋来,“早听说两个小兄弟聪明伶俐,仲母怕什么?寡人就陪仲父赌!仲父要赌什么?”
座上晋君居高临下地俯睨着小惠王,不轻不重,不咸不淡,一字一顿地说话,“赌大梁,赌魏宫。”
阿磐头皮一麻,恍然记起了怀王五年来。
怀王五年的长夏,她们母子乘着王青盖车随谢玄一同回大梁,就在大梁的城门,谢玄曾三问谢砚。
“父亲问你,这大梁,你要吗?”
“父亲再问,那魏宫,你要吗?”
“这魏国,你要吗?”
是,他要以这样的方式在百官面前为谢氏谋回自己的江山。
若不是百官在场,若不是为了和平的政权过渡,他何必如此投鼠忌器。
上兵伐谋,不动刀枪,亦不见血。
百官张皇失措,“王父,江山社稷,岂能如此儿戏啊?”
小惠王脸色骇白,额间的冷汗在日光下闪着凛冽的光色了,嘴唇翕动着,却迟迟不能答话。
座上晋君便笑着望来,“让这兄弟二人,一人一座王城,魏罂,你可敢?”
底下有白发老者疾疾拦道,“大王,不可!万万不可啊!”
可小惠王已经发了狠,也下定了决心,赤目咬着牙道,“仲父要赌大的,好!寡人就以魏宫赌,以大梁赌!可仲父又拿什么与寡人赌?”
座下众臣遽然变色,面面相觑,张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胆子大的低声去劝,“大王,慎重啊!”
胆子更大一点儿的捶胸顿足,仰天长叹,“呜呼!悲哉!哀哉!痛大梁乃魏国立国起家之地,岂能........岂能做注啊!”
座上晋君笑得酒窝清浅,那丰神俊秀的一张脸笑得是人畜无害,从他的神色之中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来。
可阿磐几乎已经想到了谢玄要拿什么来赌。
他是高明的棋手,轻易就能翻搅这战国的风云,原本不该疑他。
可重回故地有多么不易啊,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几乎要耗尽了他的气血。
一着不慎,就要满盘皆输呐。
他怎能拿他父君母后的故宫,拿晋国的故地来赌呢?
阿磐心中戚戚,于长案下暗暗去扯那人的袍袖,朝那人微微摇头。
这旧时的晋王宫中,日光已向西移去,如今的晋君在金鼓之下抱着稚子笑,“孤,以晋阳与赵土,方圆千里下注。”
(按先秦标准,方圆千里即二十万平方公里,是战国时期赵国最鼎盛时候的国土面积)
阿磐眼眶蓦地一酸,若他输了,可该怎么办啊。
若他输了,就要身亡命殒,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踏上这晋宫的大明台了。
可赌局已开,已经下不了桌,也就收不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