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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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熙帝那时便有些疯癫。
任谁一朝别离,再见却是挚亲的皮肉,这其中的意难平求不得,又有几人能参破?
况幼子是圣上心中至宝,叫他如何不发狂……
然而圣上到底得了那句还能重逢,虽心智疯魔,却也能正常转世轮回,只是生生都有些毛病罢了。
明熙帝博学多才,生而为神,一时化人投胎也是站在人世顶端的存在。
他读过许多诗句,故而时常戏弄自己的孩子,笑他没文化。
可到头来,他借酒消愁,麻痹自我,念着“春未绿,鬓成丝。人间别久不成悲。”
这是多么大的谎言。
他丈量着时间,一步步走过多少个岁月,岁月何曾抚平他内心的伤痛?
自责与思念,圣上生生也说不尽。
正好两千世整时,晏寂渊外出京城,与一对父子擦肩而过。
年纪小的娃娃累了,便跌跌撞撞地去牵父亲的手。
如今的人到底不如后世,较为内敛。
既使疼爱孩子,也是要扮演严父的角色,希望他成才。
小娃娃想牵父亲的手,父亲不着痕迹地躲过,他的嘴瘪了又瘪,却是不敢哭出声,只得沫沫眼泪。
圣上痴痴地看着这一幕。
曾几何时,他的皇儿也如此追逐过他,只是他要大胆些。
“你为何不牵他?”
他骤然发声,惹得那对父子齐齐看他,见着他容颜,又是一怔,引以为神仙中人。
这样的人总是有来头的,那做父亲的不敢怠慢便斟酌答到:“家中长孙,怎可溺爱?”
晏寂渊微微摇头,似叹息似追忆:“如今你不爱他,若是他离去了你不知该伤神——”
“呸!”他的话还未说完,那做父亲的便勃然大怒。
也不管什么身份贵重了,哪有上来咒人孩子死的?
“你这傻子,我孩儿身子康健,定会长命百岁。”
圣上听了,忽地掩面而泣,声音呜咽:“我儿啊,我儿,爹也想你长命百岁、千岁、万岁,可你如今在哪里啊!”
这样一个孤傲清绝的人忽然当街痛哭起来,不说来来往往的百姓,只说那对父子都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抱着孩子跑了。
西风带来他们父子的对话。
“爹爹,我们为什么要跑?”
“那人是个疯子。”
“可他长得像仙人。”
“傻孩子你懂什么仙人,你瞧他这样年轻,还未到舞象之年,哪来的孩子?”
声音渐歇,圣上听着这话,也不曾停止哭泣。
这一世的他,不过十四而已。
想得多了,便成心魔。
等年岁再大些,不惑之年还不曾等来自己的孩子。
明熙帝便整日回忆往昔了。
他有时也想,这大概是孩子对他的报应。
做父亲的不告而别,孩子也有模有样地学。
父亲尸骨都不曾留下,儿子便只留下一张龙皮。
生而为神,晏寂渊的记忆是不会磨灭褪色的,他一日日地回想,却也不满足。
不知哪里搬来光滑镜面,日日守着,观看旧日种种。
明熙二十二年冬,一岁多的小胖崽爬上罗床,手拿着哪个嫔妃送给他的铜镜,撅着屁股,对着铜镜笑得合不拢嘴。
镜面这头的圣上下意识抬手,想起摸摸他胖乎乎的脸颊。
只是手刚放上去,画面便一阵晃荡,再难维持。
他蜷缩着手指,再不敢伸出去。
好一会功夫,镜面才重新映照着回忆。
姜元兴站在他身边,见小殿下实在可爱,便问他:“您在笑什么呀,奴才能否得了这个赏,跟着笑一笑?”
胖宝宝是听不懂完全意思,他只听得明白前面一句话,于是屁股下塌,脸也埋在软枕里,闷闷地回道:“窝好康!”
软枕阻隔了他的声音,却也能听出其中的神气得意。
“那殿下怎么皱眉呢?”
“粥美?”胖宝宝口齿不清地重复了一遍,姜伴伴便做了做皱眉的动作。
“唉!窝美,父父”说不出来了便指指自己,蹦出一个大声的:“美!”
小孩子的心思是很难猜的。
然而胖宝宝纯洁无瑕,天然有一颗赤子之心,想什么写在了脸上,令人看得分明。
原是觉得圣上比他还美,正烦恼哀愁呢。
姜伴伴愣了好一会,很想告诉小殿下,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不提您与陛下的年岁,就说长相,也是伯仲之间。
一个可怜可爱,笑起来如同拂过大地带来生机的春阳微风;一个暴虐恣睢,冷着脸如同寒冰积雪取人性命。
这没生孩子之前,处处行暴君之事。
可这其中的道理,与小孩子又怎么说得清呢?
姜伴伴便说:“殿下与陛下十足相像,仿佛并蒂莲一般,分不清哪个更好。”
他不敢用美,只取了好。
小胖崽听了,像是觉得也有道理,于是摇头晃脑,说起别的来:“想父父了!”
镜面外的明熙帝恨不得钻进去,跳进他面前,告诉他的孩子,爹来了。
但他也知道,这是回忆,他不过是个过客。
正主稍时便至。
皇太子满地打滚,像圆滚滚的瓜一样从这头滚到那头。
嚎得暗卫满头大汗。
嗓门奇大无比,哄也哄也不住,细看眼泪都没掉。
圣上刚下朝,寻着功夫泡个汤泉,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那个小混账又闹起来了。
急匆匆的明熙帝穿着轻薄的衣衫,心里骂着,见到活泼打滚的儿子又痴痴地看。
只觉得他哪哪都可爱,即便嚎着也不吵人了。
“裕儿。”
小胖崽瞬间就不滚了,万分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
众人瞧他,皆是一阵无语。
粉白小脸红润无比,哪有半点泪痕。
一不如意就哭闹,还不是陛下惯的!
“抱抱~”
明熙帝只得弯腰将他抱起,小胖崽极为自然地扯了父父的头发,力道大得吴中和都觉得疼。
天子倒是面无异色,大抵是习惯了。
习惯了这样的疼痛,毕竟这臭小子出生就拽着他的头发。
好在他实非凡人,这么拽也没脱发。
“父父,窝、你。”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明熙帝知道他犯懒了,并问姜元兴:“太子怎么?”
天子威势甚重,姜元兴不敢隐瞒。
可那时的天子不懂儿子的意思,如今独自轮回两千多世的圣上却懂。
为什么想要和父父一样好看。
因为孩子的心思纯净无比。
他喜欢谁、爱谁都藏在言语里。
最爱爹爹,所以想和爹爹一模一样,爹爹是鱼儿心中最好最好的皇帝。
这样的爱,谁能不为之动容?
回忆戛然而止,孤苦的圣上抱着水镜,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