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顺民最为可怕（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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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阅着《管子》，又是翻阅《商君书》，张良在不断比较着。
比较这两本书的不同之处，更是比较着齐国与秦国治国理念的不同，比较齐法家与秦法家的不同。
齐法家既重术、势，又重法、教，主张“富民”，“宽刑省禁”。
似乎齐法家很好，可仔细的观察，就是发觉其可笑之处。
宽刑省禁，看似讲究刑罚宽容，可这种宽容是对权贵的，底层的平民黔首没有资格宽容。一味的追求大而好，可结果什么都是做不好，齐国的律法松弛，律法不能约束贵族违法行为，反而是成为掠夺民财的手段。
禁止商人过度膨胀，危害民众的利益；然后齐国的朝廷，自己变为了商人，开始危害侵吞民众的利益。
追求着法与德，可到了最后，既没有法，也没有德，只有权和钱。
秦法家也有缺点，严酷刑罚，可至少做到了执法平等。
对待民众苛刻，对待权贵也是苛刻，并不会因为身份高低不同，而有所变迁。
“齐国不如秦国，尽管齐国看似很富裕……”
张良合上书籍，微微叹息道。
无法比较出真理，却是能比较出谁最为垃圾，那个国家的政策比较差。
就在这时，铛铛铛！
钟声在响动，张良放下书籍，向着广场而去，因为答辩的时刻就要到了。
齐国与秦国不一样，稷下学宫与洛阳学宫不一样。
稷下学宫，讲究学习与辩论，每天都有很多学生在辩论，在辩论当中寻找真理，在辩论当中得到齐王的重视，获得爵位和官职。
这些辩论的内容，很是广泛，可以说当今七国的君王，可以说热点新闻，可以说某些大夫的行为。
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骂。
真正的言论自由。
可洛阳学宫，没有辩论，也不需要辩论，每天都有学生在读书，或是在打扫校园卫生，或是在养猪养鸡养鸭子，或是下地种田。
秦国鄙视能言善辩之辈。
那些能言善辩的士人，说好听些是情商高，说难听些就是狡诈圆滑。
这些狡诈圆滑之辈，到了社会上，到了官场上，多数会变为奸臣恶吏，于国于民无用，反而害国害民。
骂贪官，贪官能被骂死吗，贪官继续贪污；骂社会不公，社会不公在继续；骂暴君，暴君在继续，继续寻欢作乐。
骂人是最为无用。
舆论监控，也是最为无用的。
社会的种种不公，贪官的贪墨，民众的艰辛苦难，并不会因为士人的责骂，会因为舆论监督而有所改变，社会继续不公，贪官继续贪墨，苛政依旧如老虎，君王依旧残暴。
孟子骂了一辈子社会，可社会依旧残暴。
这又是有什么用处呢？
真正的士人，不仅是会说，更是会做，只是说一次，却是要做无数次。
在稷下学宫，两个士人遇到会彼此争论，会斗嘴不断，
可在洛阳学宫，两个士子争论之后，僵持不下的时刻，直接到了擂台上，或是赤手空拳，或是拿着木棍打架。
秦国禁止私人斗殴，可却是允许公开斗殴，然后双方开打。
谁赢了谁就是爷爷，谁输掉谁就是孙子。
此刻，士人们正在对秦国大范围的争论。
“秦人律法酷烈，最近兴起大案，秦王政任用赵人郭开为反贪司司长，杀戮官吏上万人之多，流放两万人之多，波及的民众有三十万之多。这样酷烈的刑罚，古今罕见！”士人游开说道：“正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秦王政，岂能如此残暴。”
“孟子曰，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一国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教，溢乎四海。秦王如此苛刻对待民众，残暴不仁，秦国岂能长久。”
“昔日，秦人水淹旧郢，导致楚国几十万民众死亡；又是在长平之战，坑杀赵人四十万之众多。那时以为，秦人已经残暴至极，可如今看来，还是低估了秦人的残暴。竟然杀害一万多士人，这是贤明君王干的事情吗？”
“官员，只是贪污一点钱财，贪财不是应该的吗？官员当官，下面的民众感激着父母官的清正廉明，直接为父母官送上一些钱财，只是接受了一部分而已，算上贪墨，岂能就这样开杀戮！”
“士人为天下的根基，没有士人无法治国，宽厚士人这是强国之道，秦王政竟然不知道，何其的愚蠢。”
“世人皆是说，秦王政聪明智慧，睿智果敢，可在我看来就是蠢货。为了一群底层的黔首，为了一群牛羊，竟然杀戮士人，这不是愚蠢，这是什么。天下是士人的天下，而不是庶民黔首的天下，秦王政本末颠倒，做事情糊涂！”
“且住，秦王政英明神武，百代君王当中，围唯有秦王政最为优秀，秦王政英明神武，才略出众，谦虚有礼，热爱士人。仲父吕不韦生病的时刻，秦王政亲自前去侍奉汤药，好似侍奉着亲身父亲一般。秦王政又是大方至极，将食邑赏赐给将士，册封十八位列侯，更是开口与天下士人共天下，这样英明的君王，岂能是残暴不仁之辈。”
“一切种种，皆是郭开的算计。郭开使用着计谋，迷惑着秦王政，导致秦王失查！”
“可怜呀，大禹也有被奸臣迷惑的时刻，况且是秦王。”
“希望秦王及时的醒悟，铲除奸臣，还天下太平，不能纵容奸臣作恶！”
“当今七国，论及贤明莫过于秦王政……”
众人开口议论着，重点着议论着秦国，说着秦国反贪污行动。
很多的士人在抱怨着，这次行动当中下手太狠啦了，士人能杀呢，士人只是贪污几個钱财，影响力有限，破坏性有限，为了几个钱财，大量杀戮士人太过分了。
言语当中，指责着秦国残暴，进一步指责秦王政。
只是刚刚开了头，就是有士人在反驳着，秦王贤明，不能谩骂。
秦王无罪，有罪的是郭开。
秦王是受到小人郭开蒙蔽，才杀戮着士人，不断为秦王洗白。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秦王是白天鹅，白白的，没有一丝污垢；郭开才是黑乌鸦，一切罪过皆是郭开。
张良冷笑着，想要大骂某些人无耻。
可咬咬牙，还是算了吧！
秦王政为了反贪，大量的杀戮士人，固然让很多士人不爽至极，可也只是不爽而已。
秦王为人极为大方，开口就是与天下士人共天下，这不是嘴上说着大方，而是真正的大方，赏赐底层士卒食邑，赏赐功臣爵位，直接赏赐出十八位侯爵，这是何等的大方，这是何等的气魄。
从此之后，秦王就是所有士人眼中的英明君王。
有人要喷秦王政，立刻有士人无脑洗白。
某些人刚刚喷了一会，也是不再喷了，也是改为吹捧。..
故而，秦王政是永远不会错误的，若是有错误，也是被奸臣蒙蔽，这是奸臣的错误，不是秦王政的错误。
至于杀贪官，这固然残暴一些，可对六国士人又是一个机会。
毕竟，没有那些秦吏倒下，被砍头，或是流放，空缺出大量的位置，他们这些士人岂能上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很多时刻不是我能力出众，就能当县令，就能当高官，而是必须要有某些人被罢免，被撤离，或是倒下去。
空缺开位置，才有机会。
而现在机会来了。
想着这些，本来骂着秦国残暴的士人，纷纷赞美着秦王政，赞美其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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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士人就是这样现实。
只要君王大方，舍得发工资，暴君都是本洗白成明君。
暴君，不一定杀人如麻，可暴君一定吝啬。
吝啬的君王，不是暴君是什么。
说着说着，这些士人开始歪楼起来，又是扯到了齐王。
齐国应该早点投降秦国，这样天下就能太平了，民众就能少死人了，齐国的民众就能减少赋税了，民众就能免于苛政了，民众也就不用去打仗了，又是们过上好日子了。
齐王应该投降，为了天下苍生而投降。
若是不投降，就是大逆不道，就是昏君暴君。
稷下学宫，为齐国最大的学府。
可学生们，却是宣扬着齐国投降论。
然后，很多学生兴致勃勃的听着，说着齐国该如何投降。
所有人都是习惯了这一切。
齐国，是真正的言论自由，齐王知道今天的言论后，也不会抓捕这些士人，而是下意识的选择失聪，下意识的选择选择沉默。
上一个选择言论管制，打压士人自由言论的，正是齐泯王。
这位齐泯王，导致五国破齐，死的老惨了。
历代齐国君王当中，最优秀的君王是谁，暂且不好说，可最差的必然是齐泯王。若是想要成为齐国最差的君王，那就去逮捕学生们吧，禁止自由言论吧！
看着吵吵闹闹的样子，张良转身离去了。
回到房间当中，翻阅着书籍。
片刻后，有侍卫上前道：“拜见，张良先生！”
张良合上书籍说道：“阁下，可有何事？”
侍卫说道：“大王，邀请着阁下。”
张良说道：“可有何事？”
侍卫说道：“先生去了便会知道。”
张良又是问道：“稍等。”
收拾着东西，张良起身而去，到了王宫当中，见到了齐王建。
“拜见大王！”
“先生有礼了，赐座！”
张良跪坐下来。
齐王问道：“寡人，与秦王政比较，如何？”
张良说道：“大王不如也！”
齐王也不生气，平静道：“寡人，本来就不如秦王政。据说，你在洛阳学宫学习一段时间，在那里还参加过考试，秦王政见过你。寡人很是好奇，秦王政是何等人物？”
张良说道：“秦王政身躯高大，大约是九尺身高，身躯魁梧巨大，散发着男子汉气概，对士人极为谦和，尊敬有加，可又是对士人防备至极。秦王政与人交谈的时刻，谦虚有礼仪，待人极为真诚！”
“秦王政，是一个好人，真的怜爱民众。”
“在洛阳学宫，有一本书籍，记载着秦王政的言论。书中这样记载道，秦王政曾经问臣子，天下何人最为可怕？”
说到这里，下意识的停顿下来。
齐王说道：“他们是如何对答的？”
张良问道：“臣子道，将军掌控着兵权，可以谋朝篡位，可以胁迫君王，可以弑杀君王。掌控兵权的将军，最为可怕。
秦王说，掌控兵权的将军不可怕，军队是一个个士卒组成，一个个士卒冲锋在前，才有用兵如神的将军。若是士卒们不愿意造反，将军掌控着虎符也是无用。若是有不轨，士兵们会亲自出手，捆绑着将军，押送道君王面前。”
“臣子又是问道，权臣掌控着大权，在朝堂内外，皆是有自己的心腹，只要旗帜变化，君王就得退位，江山就得变色，最为可怕。
秦王却说道，权臣有权力，却是没有名分。若是当权臣，众人皆是支持；可若是想要篡位，想要弑君，众人皆是反对，就连党羽也是反对。赵盾弑君，赵家几欲灭族，世人可曾忘记。”
“臣子又是问道，有敌军虎视眈眈，要灭我社稷，最为可怕。
秦王说，外敌不可怕，只要众志成城，强敌可破。昔日邯郸之战，秦军虎视眈眈气焰嚣张，却是败在邯郸之下，只因为赵人齐心。”
“巨室掌控大量的财富，还有奴仆，封地等等，时刻威胁君王权力，最为可怕。秦王说，只要合纵连横，打一派，拉一批，杀一批，巨室随手可破。”
“臣子又是连续询问几下，秦王皆说不是。”
“最后，臣子问道，何人最为可怕？秦王政说道，老实人最可怕，顺民最为可怕。老实人是心地最善良的人，你敬他一尺，他会还你一丈，因为他不想让你吃亏，更不想欠人。可是即便再善良的人，被欺负到无路可走的时候，他也会反抗。”
“而且，老实人反抗的时刻，会比坏人更为爆裂，更为冷酷。”
“有一群人名为顺民，君王欺压他们，他们忍受着；官吏欺压他们，他们也是忍受着；土豪士绅欺压他们，他们也是忍受着。遭遇朝廷的苛政的时刻，也是忍受着；严酷的刑罚，折磨着他们，他们也是忍受着。”..
“高昂的赋税，朝廷的盘剥，让他们生不起孩子，也是养不起孩子，他们只能是溺死孩子，也不敢反抗。
“他们是顺民，他们弱小卑微，好似地上的野草一般，胆小、懦弱、害怕，似乎微不足道。”
“然而，长期压迫顺民，顺民被压迫到了极致的时刻，可能稍微一点火星，一个乖巧的顺民，懦弱的顺民，会瞬息变为凶狠，胆大，无畏的暴民，暴力撕裂着一切，毁灭着一切。”
“昔日，夏桀傲慢的说，我是太阳。可暴民却是说着，愿意与太阳同归于尽，最后撕裂了夏桀这个太阳。”
“牧野之战的时刻，商军势力强大，周军弱小，可正是一群暴民，毅然倒戈而去，冲击着殷商大军，毁灭殷商的社稷，更是斩下纣王的人头。”
“而今，在秦国有一群秦吏，贪污腐败，不断压榨着顺民，似乎要把顺民逼迫到了极致，要把顺民变为一群暴民。秦王得知消息后，立刻出手，斩杀了那些贪污的秦吏，因为秦王不想当夏桀，不想当纣王！”
“秦王杀了那群贪污的秦吏，宣泄了顺民们心中的怒火，当怒火散去的时刻，顺民再也无法变为暴民，顺民依旧是顺民。大秦也安全了！”
齐王神情复杂道：“秦王，倒是有魄力！”
张良说道：“秦王不想死，只能是那群秦吏死了。”
齐王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着。
张良说道：“秦国最强大之处，就是有百万大军，那百万大军所到之处，无人可以抵挡，强大的赵国也是被灭亡了。
可秦国最大的弱点，也正是那百万大军，百万人就是百万个心思，想要百万人的心思汇聚在一起，化为一股力道，就要让他们吃饱饭，过上好日子，这百万大军才愿意为秦王而战！”
“很多士卒只是普通人，他们无法获得爵位，也无法靠着战争升官发财，他们死的时刻，默默无闻，好似野草一般，可能名字都无法留下。”
“他们很是卑微，可卑微的东西难道就没有意义吗，就是被世人忽略吗？”
“不！普通士卒卑微，可正是这一份卑微，却是军队的基础所在！”
“若是这百万士卒当中，很多士卒家中吃不饱饭，又是受到官吏欺压，还有各种钱财压迫，可秦王却是视而不见，不给予理会，不给于解决。
士卒心中有怨恨，怨恨的君王不公，更是仇视着君王，不愿意为秦王而战，甚至会战场倒戈，到了那时大秦必亡！”
齐王说道：“先生，贤明！”
张良说道：“秦王尚且懂得，杀戮秦吏挽回民心。可大王为何不知，齐国很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