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鸿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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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二两并没有走,不过绿蚁馆中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改变主意。
就在那日不久后的一日傍晚,酒馆突然收到了一封信。确切地说,是一张请帖。
鸿语姑娘对着请帖看了半响,“柳员外府要举办一场文会?”
九钱在旁回道:“额,这请帖是有人在门口塞给我的,也没说什么,递给我就走了。”
鸿语姑娘点了点头,便将手中请帖递到了一旁,笑道:“陆郎,既然这帖子邀请了你,你明日便去吧。”
陆掌柜似有纠结,“不过一场谈诗论赋的聚会罢了,我去不去有何关系?现在酒馆正忙,我就不去了。”
鸿语姑娘摇了摇头,“这柳府在宴都虽不是什么大户,却与翰林院的几位官员走得近。你去看看,若是能得到他们的青眼相看,对你的名声有好处的。”
“可是……”
“好啦,绿蚁馆一切有我,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让锦枝明日接替你,你明日就安心去。”
话说着,鸿语姑娘就忙招呼起了客人。
我于这场谈话中生出了一丝好奇。这位陆掌柜,究竟才学几斗?
他们说鸿语姑娘是被陆掌柜的一表人才欺骗了去,可我瞧着,这二人并不似那般肤浅之人。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却从未见过这二人闹过什么不快。
他们在酒馆的嘈杂中,不时对望一眼,恍然有了动力般,便又做起事来。
鸿语姑娘每天晚上都会给陆掌柜做羹汤,陆掌柜每日把当日的事做完后,才会去二楼。
不止一次,我瞧见陆掌柜吩咐锦枝给在账台忙碌的鸿语姑娘送茶。
据说后院种的那些花草,就是陆掌柜从城郊山野挖来的,因为鸿语姑娘喜欢。
如果我没有听到那些流言,我会认为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因为我在他们对视的眼神中,看到了真情。
可他们的结合已然陷入了一场风波之中,他们终会走向何处呢?
我还没有弄清这个问题的答案,第二日,陆掌柜便被鸿语姑娘打发出了绿蚁馆。
陆掌柜下楼的时候,我险些有些认不出来。
一身不算华贵的青色料子,衬得人挺拔俊朗,多了几分公子书生贵气。
这样一个人若是加上彬彬有礼和出口成章,大概没人会不喜欢吧?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
不知穿金戴银的鸿语姑娘,又是怎样的呢?
陆掌柜走后,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渐渐发现,当我开始留意别的事情,那些对我的非议恍然便也无关紧要一般,若过耳风声穿林雨。
我也渐渐发现,他们总是拿我开头,却聊着聊着就会聊到鸿语姑娘身上。
好几次,我都觉听不下去,只觉比起谈论我的还要不堪入耳,可鸿语姑娘仍旧置若罔闻。
一日很快就过去,黄昏时候,陆掌柜还没回来。
酒馆中,已没了客人。自那日那妇人来闹了一场后,酒馆天黑后便没有一个来客。
而自那日九钱与二两争吵之后,二人似乎有了隔阂一般,平日各做各的分内之事。
就像此刻,二两收拾好后就已离去,一刻也不愿多待。一旁的九钱也匆匆擦着桌子,一副急着想要离去的模样,没了往日的干劲。
前堂中,我默默擦着被划分给我的区域,心中叹了口气。谁叫我做得没他们俩快呢。
“小二,来五坛春醪酒!”
安静之中,一道轻语传来,叫我刹时注意到了来人。
“是姑娘啊,”九钱面上高兴了几分,顿时又垂下头,“真不好意思,酒馆如今每人只限买两坛酒。”
来人皱了皱眉,“只卖两坛?”
九钱点了点头,“是的,我们酒馆如今客人渐多,所以有了个限制。”
“客人渐多?哪儿怎么摆了那么多?”少女笑了笑,随即指了指,“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你就把那上面的那坛卖给我就行。”
我随眼看了看。
那一坛,恰是鸿语姑娘总共就两坛的状元红。其中一坛被那妇人摔毁,这一坛则一直摆在台上,无人问津。
九钱瞧了一眼,“这……那一坛是摆着充门面的,不能卖。我还是给姑娘去拿春醪酒吧。”
“不,我就要那一坛,你说个价吧。”
“姑娘,你这不是为难我嘛,那坛真卖不了。”
闻言,少女面上生出了恼怒,“你们是开酒馆的,这酒摆那儿就是拿来卖的,客人来了你竟然不给卖酒,这是什么道理?”
“是我不让卖的!”
倏忽间,后方传来一道清音。看去,鸿语姑娘就站在一旁。
我惊讶地看着来人。因为往日这个时候,鸿语姑娘都在后院忙的。
少女见到来人,神色一震,目光炯炯盯着,“为何不卖?”
鸿语姑娘面色从容,“我是掌柜,我说不卖就不卖。”
“他们都买得,你凭什么不卖我?是担心我赊账吗?”
“我的酒卖贩夫走卒,卖乡民野客,就是不卖与你。酒馆就要打烊了,还请姑娘去别处买吧,”鸿语姑娘说着,看了四处一眼,“九钱十文,你们收拾好了就下去休息吧,门我来关。”
九钱应和了一声便走了,我也紧紧跟上。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二人似乎是认识的。
刚走到走廊,我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那酒坛还没盖好呢。往日这都是九钱和二两负责的,可如今二人闹矛盾,这活儿就落在了我头上。
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回去瞧一眼。
可我又怕打扰到什么,正犹豫之际,一道言语便传入耳畔。
“你若无他事,就请回吧。我还有事要忙。”
不远处,只见鸿语姑娘匆匆走下了石阶,紧接着,身后跟来一道身影。
“鸿语!”那少女高声喊着,面上已是一片怒色,“任鸿语!你给我站住!”
在高声的呼喊下,鸿语姑娘骤然停了步。那姑娘忙走到了跟前。
见状,我心中一震。她们果然是认识的。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素面朝天,粗麻布衣,笑语示人,左右劳苦,你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一点任家小姐该有的样子?你看看你的那双生有老茧的手,那本该是双弹琴写诗、不沾阳春水的手。”
“我知道。”鸿语姑娘并没有动,只淡然一语。
那姑娘似乎更激动了些,“那你又知不知道,那姓陆的家境贫寒,以他的财力根本无法在那场宴会上穿得如此华贵,他根本就是骗你的,或许就是看上你任家家财万贯,才出此下策将你拐骗了去。”
“我知道,从我跟着他去了趟他老家,我就知道。”鸿语姑娘仍旧不为所动。
那姑娘面上怒色更甚,“你知道你还要跟着他?任鸿语,你是被他喂了什么迷心药了,就甘愿在这酒馆吃苦?”
“我嫁过人,他不嫌弃我。”
“嫁过人又怎样?你不照样是宴都首富任家的小姐?想要求娶你的多了去了,你怎么就认定了一个不过有几分才学的穷酸书生?”
“他不一样,”鸿语姑娘眼珠一动,定眼看着面前之人,“那场宴会上,他接上了我的诗,我也听懂了他的琴曲,只一眼,我就认定,他就是我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如今他是清贫了些,但以他的才学,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出人头地?”
闻言,那姑娘冷笑了一声,“这世间有才又想要出人头地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他能不能高中皇榜?就算他高中,谁知道他会不会像那个游官人一样一生不得重用?”
“如果是这样,那我也只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这一语,没有任何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