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战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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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山，狂风暴雨。
一百人、两百人……一个接一个涌进狭隘的山道。
为首之人看着山道上的血迹，极不甘心，与后面几个同伴低语几句，皆是微微颔首，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一名浑身染血的汉子走到队伍最前方，将手中长刀举过头顶，朗声道：“杀白子奉，将他们赶出黑峰山。”
人群涌动，群情激愤。
“杀了白子奉……”
随着声浪队伍再次向前推进。
就如陈大锤说的，这一战必须做到全胜，不能给白子奉留下反应的时间，他们这样一支杂乱的山贼队伍有且只有一次机会。
而现在是众人心中的热血与绝望被最大程度点燃的时刻。
必须牢牢抓住这次机会，毕其功于一役，不给白子奉一丝喘息之机。
一路追杀下山，整个过程看似简单，实际上这一路杜伏威等人都在激励士气，众人一次又一次的忍受透支和伤口所带来的痛苦。
当晚，这支由山贼组成的杂牌军再次出现在了白子奉的眼前，疯了一般发起进攻，又一次冲散白子奉所率残军。
在山洞中经过一夜的休整，部队再次出发。
不过，此时的天空已经转晴，只有大地仍是一片泥泞。
这次他们不再是以杀戮为主，而是抢劫，肆无忌惮的抢劫，目之所及，皆为己有。
众人将路边尸身穿着的装备强取下来，仔细搜索尸身上的每一处地方。
有山贼看到尸体想起了死去的亲人，忍不住拿刀又在尸身上砍了两刀，最后削下人头，发泄心中愤恨。
所有山贼在这片犹如屠宰场的山头分散开，在泥泞的土地上搜索，也许是亲人，也许是遗留下的财宝。
整午时分，一辆辆运送货物的马车从山上下来，众人开始往马车上搬运物资，粮食、盔甲、武器，载满物资后马车又折返回山。
经过整整一天的时间，整片战场被彻底搜刮干净。
当初在山中溃逃的官兵一旦被抓住，就会被山贼乱刀砍死，就像当初他们屠戮其他山贼那般。
虎头山众匪散后，地面横七竖八插着断裂的兵器，无数裸身无头尸体在山石缝中接受冷水的冲刷，整片黑峰山到处充斥着血腥气。
那些饿了许久，或者没有储存过冬食物的猛兽悄悄探了出来，叼走一具又一具的尸身，泥泞的路面被拖拽出深深的痕迹。
“胜了……我们击退了白子奉。”
“我们击败了渔阳卫。”
“看他们还敢不敢再上黑峰山。”
“终于报仇了！”
有人忍不住热泪盈眶，忙碌一天一夜的虎头寨成员终于卸下一身疲惫，跪在泥泞的地上歇斯底里的喊着，反反复复。
那些在战斗中死了亲人的的终于敢哭出声来，是那么的苦涩，仿佛在黄连水中泡过一般。
还有人在不停的寻找那些“暂时”消失的亲人。
“王麻子……”
“许、许虎。”
“……”
许多名字在山间回荡，一刻不曾停歇，仿佛停下来，那人就会永远离开一般。
某一刻，陈大锤看见陈管家挤在人群弯着身子在泥泞的尸体堆里翻找着什么。
他没有主动搭话。
一次决策、一次战争，必然会牵动无数结果，伴随来的也必然会有流血牺牲，幸好他们胜了，否则地上的尸体只会更多，哭声更盛。
颜凉带人四处游走。
一旦发现能够救助的伤员就开始准备药物，清理伤口，再缝合，可惜没有酒精，也没有青霉素，更没有麻药，不少山贼在哭喊声中晕了过去。
就算这样也不能保证他们一定就能存活下来。
小小的药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微风一吹，几乎全寨都能闻到。
陈大锤就如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现在，他正帮忙抬着担架，健步如飞。
这一战已经给他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和心理冲击，由最开始的恐慌、强装镇定到现在已经麻木，接受了当下发生的一切。
只希望能多救回一些人。
哪怕是残疾，也愿意养着他们。
感受着徐徐凉风，陈管家一脸悲痛之色从陈大锤身旁经过，眼角处隐隐有些湿润，也许是树上的露水。
“老陈，怎么了？”
陈管家停顿片刻，叹了口气缓缓道：“王大狗死了。”
空气一阵沉默，陈大锤握着担架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缓缓闭上了眼睛，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吐气的时候又缓缓睁开眼睛：“照顾好他的家人。”
说完，陈大锤离开了这里，送完伤员，去河边洗了洗满脸的血污。
“战争哪有不死人呢！？”
他对着水面苦笑道：“我能做的只有让你们入土，然后照顾好你们的亲人，不管怎样，我会尽力保证他们安全，因为……最难的一关，我们挺了过来。”
他将身上的血污全部洗净，换了身衣裳，叫人将阿大和小二叫了过来。
他决定将酿酒先缓一缓，优先调配出医用消毒酒精，他知道很难，毕竟条件简陋，没有先进的设备，可他必须试上一试。
不想后悔！
眼下的情况，大多数人都受了外伤，或轻或重。
虽然颜凉已经在竭力救治，可没有专门消毒的药水，伤口感染的可能性很大，一旦感染，致死率至少也要在一半以上。
颜凉也只能刮除伤口，再搭配药草，可陈大锤知道，这样的治疗方式基本要靠身体素质去硬抗。
可有了消毒杀菌专用的医用酒精就可以降低感染或死亡风险，即使只能多救一两个人也是极好。
庖屋中冒出阵阵青烟，屋内没人生火做饭，而是陈大锤等人在生火蒸馏。
之后很长时间陈大锤和阿大、小二都泡在了庖屋，没有再出现。
即使这样山寨也没有因此而变得混乱，陈管家已经调整好心绪，重新挑起了大梁。
官兵的尸体被堆在一起，焚烧殆尽。
这是陈大锤特别交代的，主要是防止疫病滋生。
而己方死去的士兵被统一安排埋在后山，并记录下姓名，没有人提供姓名的则用“守卫虎头寨的勇士之一”统一刻碑。
陈管家不太理解这样做的目的。
陈大锤告诉他：“这些人的名字不该如昙花一般，只在某一时间被记忆，然后又消失在记忆里，最后无人知晓，至少我是这么觉得，我们这些因为他们而活下来的人永远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