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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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和煦,微风吹拂,今日是极好的天气。
宋虞却冷得默默瑟缩了一下,瞠目结舌地望着宋温卿。
只是和梁王说了几句话罢了,哥哥管的也太宽了
不过她还是乖乖说道“没什么,碰巧在湖边遇见他了,刚好心中烦闷,就与他闲聊了几句。”
“几句”
“”
宋温卿轻咳一声,正色问“为何烦闷”
宋虞随手揪了揪手帕,望着他,欲言又止,半晌才摇头道“算了,你不懂。”
他静了一会儿,淡淡道“你还未说,怎知我不懂”
可饶是宋温卿再怎么追问,宋虞也什么都不说了。
直到回到景徽侯府,宋温卿被人叫去太子府才作罢,临走前还让她晚上去正院书房,他们当面谈谈。
宋虞目送他离开,深深地叹了口气,哥哥怎么会懂呢。
他虽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但是父亲对他极好,亲自教他读书识字,满腹才学统统教授于他,也从未苛责过他。
在哥哥面前,父亲是慈父良师,在她面前,父亲就变成了恶魔。
她从未在哥哥面前说过父亲的坏话,也对父亲避而不谈,生怕因为父亲而瓦解了她与哥哥的亲密。
可是不得不承认,她对父亲一直是有怨怼的。
“姑娘,沐浴么”小满掀帘进来,“已经备好热水了。”
宋虞回神,微微点头。
脱衣裳的时候忽然从怀中掉出一个东西,她定睛一看,是姻缘结。
她懒懒地吩咐“帮我放到床边的第二个暗格里吧。”
小满连忙照做。
太子府。
宋温卿正与太子一干人等一同议事,却频频走神。
身侧的楚平遥低声提醒数次“明律,你说句话啊”
他这才回神。
如此反复几次,议事终于结束。
两人并肩走出书房,楚平遥捏着从书房顺来的葡萄,边走边吃边问“这是怎么了,往日最为严肃正经的楚王殿下,今日竟频频出差错。”
宋温卿瞥他一眼,冷冷淡淡地说“你不懂。”
“”楚平遥一下子跳起来,“我怎么就不懂了你说,你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魂不守舍的,小爷这就去帮你打听”
宋温卿微微抬眼,静了片刻才道“是阿虞的事。”
“嘁,我就知道,”楚平遥翻了个白眼,往嘴里扔了两个葡萄,口齿不清地问,“她又怎么了”
“她有心事。”
“什么心事”
“我若是知晓,便不会苦思冥想了。”他垂眸,盯着脚下的青石板,语气有些消沉。
最近阿虞在想什么,很少会与他说,也不需要他的帮助。
不知是否因为他们不再是亲兄妹的关系。
楚平遥啧了一声“宋虞心里居然能藏住事儿了。”
他拍拍宋温卿的肩,慨叹道“小姑娘都这样,再过一段时间啊,说不定还会跟你生分,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宋温卿呼吸微滞,静了一会儿,问“为何”
楚平遥无所谓地耸耸肩,又将几颗葡萄扔进嘴里,含糊道“有了心上人就忘了你呗,况且你又不是她的亲哥哥,你现在对她再好也没用,以后肯定也是个小白眼狼。”
“她没有心上人。”宋温卿反驳。
“”楚平遥匪夷所思,这是重点么
楚平遥继续道“总之有心事是好事,你别问了,你总是想着帮她,她怎么长大”
“只要有我在一天,她便不需要长大,”宋温卿再次反驳,“她小时候过得苦,以后不能再受苦。”
楚平遥脚底一滑,差点把手里的葡萄扔出去,他大叫道“宋虞过得苦”
别以为他不知道宋温卿对宋虞多好,小时候宋虞要什么,宋温卿就给她买什么。甚至不想念书,宋温卿二话不说亲自教她,不想学礼仪,这个他帮不了,那便不学。
楚平遥经常想,就算宋虞要天上的月亮,说不定宋温卿也会造个天梯给她摘下来。
她到底哪里苦
“你不明白,”宋温卿淡淡地瞥他一眼,“你没有心。”
楚平遥
倒也不必人身攻击。
“所以她到底哪里苦啊啊啊”楚平遥抓狂。
穿过一段长长的回廊,宋温卿终于沉声开口“阿虞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而亡,父亲因此记恨阿虞,三岁之前从未见过她,遑论给她一个拥抱、一个笑脸,后来我求了许久,父亲终于见了她一面。”
这算是极私密的家宅之事了,楚平遥自然不清楚,只知道宋虞是宋温卿养大的,她的父亲确实不疼爱她。
于是忍不住问“然后呢”ban
“然后”宋温卿冷笑一声,“然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差点打了阿虞,我拦住了,最后那一巴掌落在了我身上。”
楚平遥倒吸一口凉气,世人常常颂扬宋父对方氏用情至深,没想到他对唯一的女儿居然
宋温卿继续道“她的出生带来的死亡,并不是她的错,可惜父亲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明白,临死前还在诅咒她。”
楚平遥沉默了。
“阿虞从未享受过父爱与母爱,她只有我,我会永远护着她不管我与她是否是兄妹。”
楚平遥忽然出声“老侯爷是不是对你很好”
宋温卿颔首。
“宋虞居然没有因此怨恨你,真是奇了。”楚平遥吃完了最后一颗葡萄,啧啧感叹。
宋温卿愣了下,是啊,阿虞为何不讨厌他呢,甚至对父亲也从未有过一句斥责。
他恍然想起昨晚。
哪怕哭的再凶,她也没有说父亲一句不是,只会怪自己。
今日与梁王说话,想来也是因为昨晚,毕竟李殷的母妃静妃也是难产而亡的,但是皇上却对李殷呵护有加。
命运相同,境遇却不同,所以惺惺相惜。
想通所有的细枝末节,宋温卿茅塞顿开。
他边疾步往府外走去边道“我先回府了。”
楚平遥扬声道“诶,一会儿还要和太子一同用晚膳呢”
“下次吧”
他的声音遥遥传来,楚平遥骂了声娘。
以前妹妹比兄弟重要就算了,怎么不是妹妹了还是比兄弟重要
宋温卿回到景徽侯府,沉声问“阿虞在哪儿”
岁寒恭敬回道“姑娘在松鹤堂陪老夫人用膳。”
他看了眼天色,让岁寒去松鹤堂守着,等宋虞出来,让她来书房。
今日不忙,手上的伤也快好了,他便又坐在桌前,选了木头后开始细细雕刻。
没想到左等右等,等到月上中天,始终不见人过来。
他站起身,正要亲自去松鹤堂,外面传来岁寒的声音“姑娘当心。”
他又稳稳地坐了回去,静静地看着宋虞将食盒放在几案上,一连摆了六个盘子。
“哥哥还没用膳吧”宋虞笑盈盈道,“我陪祖母吃了半个肚子,又留了半个肚子陪哥哥吃,哥哥,我好不好”
说是这样说,她心里又心虚。
晾了哥哥这么久,她愈发不敢过来,后来还是想起他可能还未用膳才来的。
她轻轻哼了一声,哥哥肯定知道她舍不得让他饿肚子才出此下策逼她过来
“哼什么”他走上前,与她对视,“不情愿过来”
明知故问,宋虞噘嘴不理他。
宋温卿上前,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淡定地坐在她对面。
宋虞也故作镇定地拿起筷子。
用膳时,只听得碗筷碰撞的声音,谁都没说话。
待用了膳,宋温卿这才轻声问“阿虞,从小到大,你有没有怨恨过我”
她微微抬眼,疑惑地望着他。
宋温卿沉吟片刻,将傍晚与楚平遥的对话告诉她,心中揪得紧紧的。
谁知宋虞听完也只是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歪头问“哥哥有什么错”
他微怔。
面前的小姑娘目光澄澈,一字一顿道“哥哥一直保护我、疼惜我,我为何要怨恨你”
须臾,她又叹道“我的心事确实是与父亲有关的,哥哥已经猜出来了吧”
不等他答,她盯着面前的残羹冷炙继续道“天底下的父亲是不一样的,我羡慕梁王有一个通情达理的父亲,纵使静妃难产而亡,也从未将过错推到梁王身上,反而对他千倍万倍的好。”
虽然后来皇上和梁王之间发生了何事她不知情,但是十二年倾注的父爱,早已足够。
毕竟,她一刻也未得到过。
“所以你便将心事告知于他”宋温卿叹了口气,“真是个傻姑娘。他向来没良心,你与他说了,除了徒增烦恼之外并无任何好处。”
宋虞抿了下唇,乖乖认错“以后我再也不会和不相干的人说这些了。”
她声音甜软,宋温卿极为受用,忍下一丝笑意,他又问“以后和谁说”
她回答的极快“自然是和哥哥说。”
“嗯,现在就说吧。”
宋虞看他一眼,却没开口。
她不敢提及父亲,更怕哥哥会护着父亲,她没有父亲不要紧,可她不能因此失去哥哥。
她不想和他站在对立面。
“哥哥,这件事能不能不说”她咬了下唇,低声道,“我不想说。”
书房里静了片刻。
宋温卿缓缓开口“阿虞,父亲对你确实不好,你不必顾忌孝道或我的想法,有委屈便说出来,不许藏在心里。”
宋虞怔了下,不必顾忌他的想法
“我一直怨恨他。”她终于开口。
话音落,她偷偷看他一眼,他脸上却没有凝重的神色,反而如释重负。
他温声鼓励“阿虞,继续说下去。”
“小时候我很羡慕哥哥,可以拥有父亲的拥抱,可以得到父亲的鼓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可是我不行,我连见他一面都是奢侈。第一次见面他便打我,当时我觉得天都塌了,原来父亲并不爱我,原来哥哥一直告诉我父亲很喜欢你,他只是太忙是善意的谎言
“五岁那年,他第一次与我说话,他说我以后会死无全尸,我根本不理解他的意思,我以为那是祝福,等我长大后才明白,原来他在诅咒我,但是那时我除了心口疼了一下,已经不太在乎了,因为我有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其实也没什么,我心里怨恨他,怨的不过是他将母亲的死全都推到我身上,他明知母亲多病,为何还要让她千辛万苦地孕育出一个生命他只是不敢承认是自己害死结发妻子的事实,便将罪责嫁祸于我。”
一段长长的剖白,她说了很久很久,说完,她畅快地吐出一口气。
宋温卿揉揉她的脑袋,低声道“阿虞说得对,他是个懦夫。”
当时母亲尚在病中,忽然得知自己有孕,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掉这个孩子,连太医都说她身子亏空,不宜生养,可父亲却执意劝她生下来。
母亲温婉,日复一日地被他劝说,自然也动了恻隐之心,停了药,坚持产下这个孩子,孩子平安,大人去世,已算是个好结局,总好过一尸两命。
他没将这段旧事告诉她,怕她又坚持认为是自己的错。
静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你羡慕皇上对梁王千倍万倍的好,以后我也会对你千倍万倍的好。”
弥补曾经的缺憾。
自从说过那段话,宋虞已经释然了,她噗嗤一笑“已经足够啦,哥哥再对我更好一点,我就得上天了”
“上天也行,”他目光柔和,“我陪着你。”
“不说这个了。”宋虞觉得这些话有些沉重,她不愿再提及。
宋温卿自然也没再说下去,陪她闲聊一会儿,又坐回书案前。
宋虞把玩了一番他新做的木雕,想到什么,环视了一圈书房,却没看见姻缘结。
她问“你的姻缘结呢”
宋温卿早已忘了这件事,他从袖口中掏出姻缘结递给她,随口道“你挂上吧。”
宋虞接过来,又仔仔细细地环视了一圈书房,决定挂在书案对面的墙上,一抬头便能看见。
不过墙上挂的都是名家字画,姻缘结格格不入,她退而求其次,脱了鞋爬到长榻上,探身挂在了窗牖上。
倒是极为喜庆,宋虞满意地点头,转首问“哥哥,挂在这儿如何”
宋温卿微微抬眼。
今日月色极好,微敞的窗牖处透出丝丝缕缕的月光,浮尘点点。
小姑娘笑意盈盈,双手撑在窗台上,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望向他,足上只有一双洁白罗袜,浑身都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与俏皮,如月下仙子。
他倏然垂眸,一眼都不敢多看。
可脑海中却反反复复地重复着方才看到的一切,至于姻缘结在哪里,他一无所知。
片刻后,他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
宋虞终于意识到不妥,慌忙将双足藏于罗裙下,面色微红地垂眸,又咬了下唇。
他们不是亲兄妹了,她怎么能脱了鞋上榻,于礼不合。
而且方才的动作似乎有点引人遐想,宋虞难为情地低头。
身畔拂过暖风。
她抬眸,瞧见他劲瘦的腰在月色下泻出流畅的弧度,转眼,他倾身将挂在窗牖上的姻缘结取下,而后偏头凝视她。
两人一跪坐一弯腰,从某个角度看,像是在亲吻。
宋虞有些怔愣地回望他,拼着最后一丝清明掐着自己的指尖,告诉自己不要乱动。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眼尾带了几分笑意,薄唇轻启“挂在这里不好。”
“那、那挂在哪里”宋虞晕晕乎乎地接话,“阿虞都听哥哥的。”
他眸色渐深“什么都听我的”
她被美色所惑,只有点头的份。
他抬手,拿姻缘结轻轻蹭了下她的下巴,轻声说“以后嫁给谁,也听哥哥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