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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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住视线的一缕头发,被贤人别到耳后,林雨行看着他,没有动。
贤人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抚摸猫咪一样,发丝入手的触感无比顺滑,他闭了闭眼,还是没有动。
贤人于是将手臂环过他的身体,将这具没几两肉的躯壳轻轻揽了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
就好像漂泊无依的小船终于有了停靠,林雨行就那么顺从又沉默地靠着他,依旧维持着仰望星星的姿势,也没说什么话。
直到贤人揽他肩膀的手,沿着袖子往下游离摸索,然后一把握住了那只惯于藏在袖子底下拨弄人心的手。
那只冰凉的手迅速抽离开去。
却被贤人精准捉到,这一次贤人紧紧抓住了他。
“你干嘛”
王八蛋恼怒的声音响起,但贤人并不想放开他,这个人惯于在黑暗里自己沉沦,贤人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预感,好像自己一旦错过了今夜他恐怕再也没有够到他的机会了。
他想抓住他,这种心情从来没有一刻有今夜这么强烈。
贤人撬开了他的指缝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扣了进去。
“放手”那人果然生气了,甩了两下甩不开,他就骂着「贤人你干嘛好恶心」那骨节分明的手上凭空多了力道,他挣脱失败,直接用上了空间操纵。
要不是贤人战斗经验丰富,恐怕下一秒他的手指就全部被空间切断了。
贤人哪肯退却,一连叠反击的呪术压制在两人交缠相覆的手上,别说一只手,在他全力之下,连一头大象都不可能动弹得了。
“滚”
然后一阵无以形容的恐怖冲击就从那只透骨冰凉的手上突然爆发出来。
贤人只听到他骂人,根本没想到王八蛋会因此抗拒到直接动了真格。
瞬时间堪比一个香山桐次在那里自爆的威力从林雨行手中炸开,那不是一般的法术,也不是一般的空间法则,那是他们第一次打架时他都不曾领教过的
破法者的真正实力。
在无数战斗里磨练出来的危机本能,让羽上贤人的意识操纵着自己的身体在第一时间闪身回避即使他本人宁愿冒着被炸断手臂的危险他也不想松开他的。
当贤人再次闪身回去时,林雨行那边仿佛下了一场大雪,屋顶上厚厚的积雪此刻正在纷纷扬扬地落着,原本的瓦片、酒瓶、以及他的袖子都已经被破法之力炸成了齑粉,一片片地消散湮灭,星空下都是扬尘。
尽管他将爆炸范围压制到很小,但依旧是摧毁空间本身的恐怖力量,是超越了世间任何奇术师能做到的极致。
玉港大毁灭就是这么个情况。
贤人只看到那一截清瘦的右臂失去了宽袖的掩护,在此时赤条条的横亘在夜色下,像是一束绝情又凄美的月光。
然后贤人就看着那一束月光捂在了那人的胸口,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痛呼。
突然爆发的破法之力,让林雨行呛出一大口血,狰狞横流,整条手臂都染红了。
他按着胸口,颓然倒下。
贤人慌忙过去托住他。
林雨行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贤人差点扶不住他,因为他自己也在后怕,他不知道那是恐惧还是后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他们曾经无数次打架,却都不曾下过狠手,就算是在时间停滞之所第一次交战时,他顶着满身伤痛跟他硬打了半天,也不过是用一句痛快来结束。
他精于剑术、身法、以及不知来历的幻术,还有无数其他职业的绝学。
却从未真正展现过破法者的力量。
连时间回溯都被他认为是简单的时空理论,仿佛不值一提。
他从未让贤人见过他如此痛苦的一刻。
那是他的力量之源,也是他的伤痛本因。
却还在咬着牙、恶狠狠地吐字“别碰我。”
贤人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滚啊。”
疯批还在嘴硬,却已经没有半点气势,甚至连力气都没有。
只剩齿缝间被死死咬住、却依旧不断地漏出来的喘息,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无法抑制的颤栗。
他太疼了,疼的不得不蜷缩在贤人的臂弯里。
那颗骄傲的头颅垂了下来,顶在贤人的心脏处。
那清俊绝美的骨架弓起了一个残破的弧度,被骨架撑起的躯壳随着那人的喘息不断地起伏。
他想推开贤人,又疼得无法动弹。
想骂人,嘴里吐出的却都是血。
似乎那温柔惯了的嗓子也被堵住,他最后跪坐在了贤人的怀里。
很不情愿,又无可奈何。
贤人第一次面对他这么痛苦的样子,他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伤将他折磨至此。
明明有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却半分都动用不得。
如果换作自己,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决心贤人自己都不知道。
奇术师,哪个不是将一身本事视为比生命还珍贵的骄傲
贤人发现自己的视线都模糊了,可他除了说对不起他什么都做不了,也帮不了,只有一颗心在狠狠地抽痛。
就算是神明,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在眼前被如此打破啊。
然而他又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预感,他觉得王八蛋并不是在抗拒他。
他只是在难过。
只是对于那些隐晦的黑暗往昔的一场宣泄。
就像他每次难过起来就想给自己开洞一样。
贤人扶着他,时间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林雨行才平复下来。
他伸手去捞贤人那边的酒瓶,没够到,撑了一下,又起不了身。
贤人赶紧递给他,哪里还说的出身体不好不要喝酒这样的话。
林雨行瞪了他一眼,一双杏眼湿漉漉的,不知是疼出来的眼泪还是别的什么。
他仰头就把一整瓶酒全喝光了,然后皱了皱眉,像是在嫌弃依然没能冲淡的满口血腥味。
贤人听到他叹了口气。
“我这样的人”林雨行哑着嗓子,有些艰难地说,“不值得啊。”
贤人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你更值得。”
仿佛这句话在肚子里早就打转了几千百回。
他没有说话,贤人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他也没有动。
贤人说“我这一辈子,万千荣华加身,却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过,觊觎我的,我看不上,我看上的我其实真没有看上过什么人,好不容易遇到了你”
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可贤人要的不仅仅是朋友。”
“我并不奢求你能给我更多。”
贤人望着林雨行的侧脸,那人闭上了眼,像是知道贤人会说些什么,可贤人还是要说
“我只希望,你不要永远把自己关在王八壳子里,那样太孤单了,羡月,我希望你痛苦的时候有个人可以陪着你,你难过的时候有个肩膀能给你靠,你想喝酒的时候有个人能与你一起,你想说话的时候有个人能认真听着,这样就够了即使那个人不是我。”
林雨行摇了摇头。
“我呀,”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自嘲似地低语,“从小就被大人们说,不要冷着脸,说我笑起来好看,多笑笑就会招人喜欢,我那时一直不明白,直到现在也没明白,人呀,为什么非要招人喜欢不可就如我同样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有「那个人」不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论能言善辩我远不及你,你都找不到的答案,我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但是,”贤人说,“但是我唯一明白的答案,是我喜欢你,你不必去招别的什么人喜欢了,就算你偶尔心情好想从王八壳子里溜出来晒晒太阳,我也不会给别人机会的,特别是你的那些老相好们。”
贤人这番话简直歪到天边去了,但偏偏又说得煞有介事,半点没有羞耻感。
林雨行被他气笑了,又气又笑,好半天他才幽幽叹道“贤人,你是人间的神明,又何必明珠暗投。”
“你不是暗。”贤人说,“你是坠落在黑暗里的光,从未有人将你托起。”
那人沉默着,夜色将他映出一圈透明轮廓,仿佛一触即碎的幻影。
贤人揽住他的肩膀,他没有抗拒。
贤人打破了沉默“我绝不会成为第二个樱庭武藏。”
“我和武藏只是朋友而已。”那人说,“真话。”
“那我呢”
“贤人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贤人犹豫了一下“假话吧。”
“朋友。”
顿时贤人一拍大腿,眼角眉梢都溢出了笑“哎呀我后悔了我想听真话快快快告诉我真话”
“当然是羡月楼的头牌男公关呀。”
林雨行说完就抬头看着贤人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坍塌下去。
但那双眼睛里,神明的灿若星火的眼睛里,仍是那么明亮那么炽烈,那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痴狂,是坦坦荡荡不耻反为荣的眷恋。
在神明的眼睛里,他看到了那个拼命想离去又渴望被挽留的自己。
罢了,林雨行心想,神明的爱意,也没别人要的起了。
于是在那双眼睛黯下去之前,他说“贤人想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贤人好不容易消化完这句回应,再用了极大的毅力控住了心里简直就要冲出胸腔的欢喜,以避免自己高兴到失去形象被那人反悔。
“还说什么情何以堪”他伸出双臂就将这个拐弯抹角的混蛋揽在了怀里,他尽量放轻了动作,生怕碰到他身上那些不知来处的伤痕。
他抚摸着那人的头发,后颈,和脊背上的骨骼,像小心翼翼地对待着一只好不容易逮到的野猫,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他炸毛。
贤人身上有淡淡的若草香气,和羡月楼的若草茶一个味道,清冽又温柔,并不惹人讨厌,但是林雨行浑身被他摸得毛骨悚然,简直比伤口牵动还难受。
他一时无法适应这种怪异的感觉,于是又开口骂人“当老子是个猫啊”
他的嘴角还挂着淋漓的血迹,骂起人来格外动听。
贤人忍不住捧起他的脸,那张绝致无双的脸上,一双杏眼红红的,泛着星光,仍是初见时的无谓与骄傲。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仿若命运最奢侈的馈赠,让他甘心沉沦、执迷并为之发狂。
贤人觉得如果此时这疯批开口要他的命,他都愿意双手奉上。
他这一生,钱权利欲都没有打动过他,只有这个臭王八蛋,竟成了他唯一的**。
“我也不是神啊。”贤人说着,忍不住去吻他的眼,“一个爱而不得的狂人罢了。”
他温热的鼻息笼罩在那张霜雪覆盖的脸颊上,他一点一点吻去他唇角蜿蜒的殷红血迹,王八蛋意外的没有推拒,只是咬碎了声音骂他“你不是已经得了吗”
他撬开他的齿缝时,林雨行最后骂他的那句「得寸进尺」也被他含了去。
他唇齿间浓烈的酒气和酒气掩盖下的血腥气交迭缠绵,让贤人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他是那么想狠狠地把这王八蛋揉进怀里嵌进骨血里,又是那么珍惜那么心疼那么如履薄冰生怕稍一用力就把他碰碎了。
他们的第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被贤人自己结束了。
林雨行没抗拒,但并不代表他能接受。
贤人清楚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有多僵硬难耐,他也明明知道他这样的人就算没有假意也拿不出几分真情,他接受他,是他厚厚的王八壳下本质的温柔而已。
贤人放开了他,那人果然嫌弃地别过头去,还用仅剩的左手袖子使劲儿抹着嘴。
贤人哭笑不得“抱歉”
那人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胡乱地扣上帽子、跳下屋顶,像是一刻都不愿与贤人多待似的“老子困了。”
贤人哪里肯放过他,乐颠颠地追上去“哎呀林先生,别害羞啊,难道这是你的初吻”
“滚”
屋内陈列如新,一点灰都没有,显然有人时常维护,贤人早就猜到这处樱庭别院就是王八蛋当年的居所。
他开了灯,这才看到林雨行衣领上更多的深深浅浅的血迹以及他那张苍白到不似活人的脸。
贤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在那人要去洗漱睡觉的路上,贤人拦住了他“给我看看你的伤。”
“没什么好看的。”他甩开他的手,“也没得治,别想了。”
“亲都给我亲了,难道你还打算遮一辈子”
“”
林雨行放弃了关到一半的浴室推门,他当着贤人的面直接脱起了衣服。
贤人看着他将大衣粗暴地脱下扔在地上,又粗暴地开始拧马甲的扣子,好像拧的是羽上贤人的脑袋。
“我来吧。”贤人帮他脱去了三层衣服,才看到最里面那件柔软的白色绸缎衬衣。
衬衣被血浸透了一大片,已经又冷又硬,解扣子的时候贤人还沉得住气,直到亲眼见到那具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残破身躯时,贤人哽咽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宁愿他从未见过。
“是谁伤的你”
那不是兵器,不是奇术,甚至不是任何在世之物造成的。
在林雨行身上密布的,是贤人从未见过的伤痕。
鲜红,狰狞,锋利,透骨,深深浅浅,足有上百道之多。
那并不足以形容伤口的恐怖,贤人找不出一个词汇可以形容,硬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不存在」。
肌断骨裂之处,皆是「不存在」。
最大的那道伤口,从左肩一直蔓延到腹部,因为他一时暴起发疯动了真格,导致伤口横裂,深可见骨,此时还在滴血,衬衣就是这么被染透的。
而这样的伤口,遍布了他的前胸、后背、上臂、双腿,特别是前胸,已经被剜得不成人样,连一块巴掌大的完好部分都找不到,仿佛身体被凭空消除了一部分,不会愈合,也不会长出新的来连存在本身都被否定了。
古时的凌迟之刑都不会如此残酷,贤人心想,凌迟完了人就死了,可他却这样活着,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没得治,没得想,也没有人陪着他。
“呵。”
一声轻蔑的冷笑从林雨行的唇角溢出,打破了氤氲灯光里可怕的寂静。
然后他理也不理贤人那副崩溃欲绝的样子,转身进了浴室,砰地一声推上了门。
留下一句颇为骄傲的“老子自己。”
作者有话说
一更
我单方面宣布,下一章是全书我最最最喜欢的一章
好像前面20字和这一章都是为了下一章而存在的
中午12:00:00存稿箱来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