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孔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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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希，我爱你！
——孔烟
………
………
母亲死的那年，我正好七岁，是上小学的年龄。
我的学校生活实在不是多么如意的，当时的脆弱加上一贯的敏感使我吃尽苦头。在我印象中，以小学五年级左右开始尤为糟糕。
那时候正是小孩子开始叛逆又完全不懂事的时期，那样年少轻狂而又自大自我的年纪里，实在很难避开喜欢炫耀加羞辱人的人。
以前交到的朋友也在充满恶意歧视的语言之中，渐渐远离甚至一如那些欺穷怕恶的人一样来中伤我。
而我有一个避开这些的避风港吗？我没有，家庭的温暖在母亲与奶奶的去世与父亲的酗酒中消失殆尽。
我曾躲在被子里，在深夜呜咽地哭。我甚至没有办法倾诉，我只能一个人孤单地忍耐时间对我的伤害。
对，时间的伤害，我一向如此对自己说。我相信长大后一切都会好，同学会换、父亲会走出颓废、自己也会更加善于交际……
就像后来认识的一个小男孩，他说要给自己一个理由，让自己相信一切不过如此。他对我说，把自己的退路定为自杀的话，你会发现你随时可以解脱痛苦，达到无痛无忧。那时已经足够自立的我抚摸着他的头，对他说：“一切都会变好的，轻飘飘地对待死亡，是对爱你的人不负责。”他当时微微低了头，垂下眼帘：“没有爱我的人。”
我捏起他脸上的肉，笑着说：“看我。”他竟然在我面前哭了出来……
其实这就是懂事而又忧郁的小孩子的自解方法吧，给自己一个退路。他说，死亡是解脱。我说，过了这段时间总会好的。可我们其实都一样脆弱，为了知道一个爱自己的人而痛哭。
我担任着爱他的角色，而我，生命中也有这样一个人，她叫作孔烟。
她持着矛直接洞穿我心防的城墙，然后对我温言细语。初三毕业时，她在宿舍楼下抱着我，疯狂地喊：“雨希，我爱你！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我爱你！……”
我当时竟然没出息地直接在她怀里哭出来，她说我喜欢自省。我深以为然，直到她离开我很长很长的时间，我都在懊悔为什么当时只是哭，而没有亲吻她的面颊，说一句“亲爱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为什么没有说呢？如果说了她就不会得那种可怕的病，而是陪我一直在一起吧，哪怕我们以后各为人妻，也会一直一直，是最好的朋友。
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光，真是太愉快、太难忘了。
可是这些愉快难忘的时光，竟然也只有二年多一个月。比母亲在我身边的日子还要短的多，她在暑假的第二个月得了一种可怕的病。
病的学名与俗名都是那么的绕口，我去强记的时候又总难免流下泪来。
是的，我甚至不记得杀害了我最亲爱的孔烟的疾病的名字，每每念此总是气闷、恐惧、愧疚……五味杂陈，无法形容，只是像以前每一次的奇异感受一样。心跳加速到令人不适，甚至隐隐有些头晕。
我的孔烟，我忘不了你。
尤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你，那时，受到你的呼唤，我走进了你的病房。你脸色苍白，一头柔顺的长发随意披散在两边，你望着我笑起来。
“雨希，我最想看你了。”
你声音喑哑，而且轻微得让我心疼，就连笑容也尽显憔悴。
在我印象中的你，虽然有文雅安静的时候，但却从来没有用过这样软弱的声音，以及露出这样憔悴的微笑。
我抓住你的双手，捂住了我的脸，略哽咽地说：
“我也是。”
你又轻轻笑起来，闭上眼睛左右摇晃起脑袋，像是极舒服的样子。几秒后凝视着我的眼。
“雨希，我给你讲过一个故事吧。就是两个朋友的故事，名字好像叫欣玉与王雨……？还是王玉与欣雨……算了，记不清了。”
“我记得故事结尾的那句话是：在最真挚的友情笼罩之下死亡的人呐，你的灵魂将在天堂的安息之所，舒适地永眠。你将庇佑你的友人，她一生将不受你所经受的磨难。你在最后时刻给予的礼物，将使她永世幸福。”
你咳嗽了两声，作了一个深深的呼吸，然后继续说：
“……”
声音真的轻微到我听不见了，你向旁边眨了眨眼，我明了你的意思，又将头移近了你。
“雨希。我选好了人替代我了，这就是我最后的礼物哟。”
这句意义不明的话之后，再没了声息。
为了贴近耳朵，我的眼睛并没有注视你的脸。我看着被子，眨了眨眼，又闭上眼睛。
“亲爱的，继续说呀。”
“累了吗？休息下吧，毕竟说了这么多呢。”
眼泪突然划下了脸颊，我转过头去，果然，你已然闭上了眼睛。我捂住嘴，泪流满面。
亲爱的，你会睡醒的对吧？
亲爱的，你应该懂的呀。我拥有的你，是无人可替代的。
喂喂喂，可以先醒来笑一个让我看看吗？我突然又想看你的笑了……像我们平时无数次嬉笑的那样。
“亲爱的，笑一个让我看看。”
另一个则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哟，小妞，胆量不小嘛。”
……
我哭得更加厉害了，涕泪横流的模样也丑得厉害。
孔烟，你起来啊！
我保证不会再用你怕鬼来要挟你不准说我爱哭鬼了，真的、真的！
我已经忍不住哭出了声音，趴在床边哭嚎起来。我又想到她的父母，我已经十足对不起他们了，最后时刻竟然是我守在床边，而不是他们。
想起这里来，我连忙站起来转身去开门，想要通知他们这里的事。走去的时候，我的脚步竟然踉跄了一下，直接扑到了门上，发出“嘭”的一声。
大概是被这一声响吓到了门外的人，从门外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我连忙站稳身子开了门，孔烟的父母，两个看上去就有些知识且有钱的人。
他们出现在我的面前，看到我的泪迹立刻慌了。
他们往病床上望去，好像睡着的孔烟像一个睡美人。
虽然她白皙的皮肤显得更苍白一些，可安静的她却比平时柔和多了，长发披散在旁边，她那种模样像是大和抚子一般。尽显柔和的女性美丽，并且十分安详。
我的孔烟，愿你在天国的安息之所，一切安好。
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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