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间真情(童家二小姐)【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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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日,童淑雅被父亲禁足在家,她也与家人怄气,闭门不出。
院中的槐树上落了只生着红喙的飞鸟,浑身的羽毛黝黑发亮,唯独那一对强壮的羽翼末梢有一抹闪亮的金色,如同从西方照进来的那一抹金色的霞光一般,在树枝上欢快地上下跳跃。淑雅独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正想仔细瞧瞧这漂亮的鸟儿时,从屋檐上又飞来一只与之前那只长得有几分相似的鸟儿,在之前那只旁边的树枝上停下。两只鸟儿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而后,后来的那只先飞出了院子,没过多久,留下的那只也展开翅膀,一跃而起,追随它而去,徒留寂寞的空枝在半空中摇晃。她仍是呆呆地望着,想到吴业怀那日离开时决绝的背影,而自己却没有奋力追随,暗自神伤。
一日,趁着老爷夫人午休时分,吴业怀来到童府偏门门口,徘徊许久都未见他扣门。稍候了一会儿,紧闭的门才被缓缓打开,走出来个蓝衣少女。
此人正是淑雅的贴身侍女,小蝶。
吴业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她,并叮嘱道:“这份信,请务必叫到你家小姐手上,有劳了。”
小蝶双手接过这尚留余温的信,点点头,转身进了院子。
他站在原地看着,直到小蝶的身影从眼前消失,才放心离去。
小蝶边走边将信往袖口塞,一抬头,竟差点儿与迎面走来的夫人撞个满怀。她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垂着头,心砰砰直跳,像是快要从她胸口蹦出,才支支吾吾地唤:“夫……夫人。”
夫人并未因她的冒失冲撞而恼怒,反而一如平日的温柔,对她道:“起来吧。”
“是。”小蝶起身时,差点儿将信掉了出来,赶忙将信塞进袖中。
夫人起初并未说什么,只是朝半掩着的后院偏门张望了一眼,又看看眼前这个被吓破了胆的少女和她紧揣的袖口,问道:“方才那是何人?你手里拿着的又是什么?”
小蝶万万没想到,从偏门到小姐房中那几十步的路程,竟然被夫人抓了个正着,若是说谎被抓,夫人定然严惩,到时要是再连累小姐就不好了,只好坦言:“回夫人的话,是信,吴公子托小的给小姐送的信。
夫人上前一步,走到她跟前,伸出手:“给我吧。”
小蝶的视线顺着夫人的手向上爬,爬过手臂到了那紧闭的双唇便退了回来,不敢正视她的眼睛,乖乖地将信转交到夫人手上。
夫人拿过信,收入宽大的袖中,一转身,却怔在那里。
一个身穿褐色衣衫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老爷!”
信就这样又转到了童老爷的手里。
他看了看并未署名的信封,狠狠地瞪了眼躲在夫人身后的小蝶,吩咐道:“今日之事,断不可让小姐知道,明白了吗?”
“是。”小蝶连忙回。
转而又对夫人说:“你同我来。”
老爷和夫人走后,小蝶心有余悸,久久不能平复。
夫人随老爷进了书房。
他径直走到书案边,揭开灯罩,将信烧掉。
夫人见此,上前道:“老爷,这不太好吧。”
童老爷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信要是留着,更会让我们小雅对他念念不忘。”说罢,将正在燃烧的尚未拆封的信丢进笔洗,叹了口气,继续道:“也该是时候给小雅寻门亲事了。”
面前未盛水的笔洗中,信的最后一角连同吴、童二人最后一丝幻想一起,逐渐被这熊熊火焰无情地吞噬。
这天,医馆里来了位身着淡紫色罗裙的少女,粉色薄纱曳地,行走间,还能依稀闻到少女飞扬的发间散发出的淡雅清香,叫每个从她身边经过的人都为之倾倒,难以自拔。
繁欣见她,连忙迎上去:“小雅,你怎么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少女嫣然巧笑,逗趣道:“不是来求诊就不能来看看你吗?”她环顾大厅,伙计们抓药、煎药各司其职,病人们排队问诊、领药井然有序,高先生正忙着给病人诊脉,却唯独不见若萱的身影,便问:“凌姐姐呢?”
“她在后厨帮忙呢,我去叫她。”繁欣笑着回。
繁欣先带着童淑雅进了后院,凌若萱随后也跟着来了。
来到后院,尚未走进,凌若萱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寻香而去,最终在淑雅身上发现了这迷人的香味的源头。她走到淑雅身边坐下,好奇地问:“小雅,你用什么洗的发,好香呀。”
“是在猪苓中加了几味香料,到时我让小蝶将那家店铺的地址给你们,我常用他家的。”
一般大户人家都会买个同小姐年纪相仿的丫鬟给小姐做贴身丫鬟,陪她一起长大,小蝶也不例外。虽说童淑雅与小蝶从小一同长大,但二人终究是主仆,不像是繁、凌这般,亲如姐妹,也便什么都会同她二人讲。
“近日,父亲一直在托人给我说媒。”淑雅面露愁思,同姐妹们说。
“那可有看上的?”繁欣问。
她摇摇头。
“莫非是淑雅妹妹已心有所属?”凌若萱面带微笑地看着童淑雅,打趣道。
在好姐妹面前,淑雅也不隐瞒,便与她们说起了当年之事。
“然后呢?”
“之后三年,吴公子便杳无音信,我曾去我们时常相约之处寻他,也不再见他踪影,好似凭空蒸发一般。而后我四处托人打听,才知,他早已离开了镇子。”说到这里,童淑雅又惆怅起来,晶亮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凌若萱和繁欣二人听了她的经历很是替她惋惜。这世间两情相悦难,遇情人却又不得相守更是叫人怅然不已。
“只是此事父亲不让旁人提起,以免影响我清誉,所以府上已无人再提起他来。”
“我们明白,定会守口如瓶。”
这便成了三个闺中密友之间的小秘密。可繁欣和凌若萱都看得出来,此事虽已过去三年,童淑雅并未真正放下吴公子,只是将那段早殇的情藏在了心底深处,不轻易示人。
秋日放榜,几家欢喜几家愁:愁的是那些落榜之人或回乡来年再战,或是心灰意冷转寻他途;喜的是那高中之人,从此成家立业,前程似锦。
这天,有媒人上门提亲。
媒人刚进前厅,见了童老爷便喜笑颜开,向他道喜:“童老爷好福气啊,新科榜眼衣锦还乡,点名要迎娶你家二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我们家小雅?”童老爷难以置信,再三确认才敢相信不是自己幻听,心中万分欢喜。给这宠坏了的女儿找寻夫家已有三年有余,竟没想到乘龙快婿竟自己找上了门,还是新科榜眼,感慨不已。
“不是嫁去做妾?”
“是正妻。”
“可这榜眼郎为何不找大官家的女儿,而要与我们家结亲?”
“那榜眼郎自小双亲亡故,在伯父家长大。说是曾见过你家小姐一面,便此生非她不娶。这要是再错过了,上哪找这么好门亲事啊?”媒人放轻了声音,说道。
在媒人的说和下,童老爷很快便应下了这门婚事。
后院。
淑雅正在房中看着管家送来的府上新一月的账簿。
小蝶急匆匆地外面跑进来:“小姐小姐,又有媒婆上门来找老爷说亲了。”
童淑雅一听,猛地站起身,大声说,仿佛是要让全府上下都听见她的不满:“什么?怎么又来了!那媒婆到底可不可靠啊,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呀。之前的那个,大我三十岁的富商要找我做他的续弦娘子,家里的大儿子都比我要大五岁,我这嫁过去要如何自处嘛。”
小蝶皱着眉,一脸为难道:“老爷不是已经推拒那家的亲事了嘛。”
童淑雅不依不饶,继续吐槽道:“还有,之前那个刚中举的,家贫不说,还一脸猥琐像。”
“这不也给您搅黄了吗?”小蝶在一旁小声喃喃道。
“我不搅黄能行吗?他分明就是看向我们家的家产,装的一副老实样,我爹爹可就差点同意了那门亲啊。那种嘴上说的动听,一试就露馅儿的,本小姐可看不上。”
这样的抱怨,这三年来小蝶听了无数,今儿也是要跟着不吐不快:“这几个月,媒婆上门好些回了,几乎整个镇上的未婚配的青年才俊都过了您的眼,您没一个看得上的,您到底是要找哪样的嘛?”说着,急得快是要哭了出来。
淑雅没再说什么,缓缓坐下,一手托着腮,若有所思。
三日后。
亥时。
小蝶正在伺候小姐卸掉珠钗,准备就寝。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出去看看。”
“是。”说罢,小蝶便放下梳子,去开门。
进来一位夫人房里的侍女,手捧印着暗纹的红色册子来到她跟前,屈膝行礼后说:“小姐,我奉夫人之命来给您送庚谱,请过目。”
童淑雅只管梳理着如流水般的长发,并未转头看那侍女一眼,不假思索地丢出两个字:“不看!”
见时辰不早了,为了不耽误侍女姐姐回去复命,小蝶替小姐接过庚谱,打开看了一眼,合上,致意侍女姐姐可先行离去。待那侍女走后,她合了门,走到淑雅身边,同她轻声细语地说:“小姐,这次可是新科榜眼,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童淑雅将身子侧过去,背对着她:“拿开!别说是什么榜眼,就算是状元郎,我也是不会嫁的。”
小蝶平心静气地试着说服她:“小姐,听说这位榜眼自请晏城知府之职,一上任,便来咱府上提亲。小蝶还听说,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这生辰八字与您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您就看一眼吧。”
“不看,拿走!”淑雅无多话,径直钻进了被窝,用被掩着头。
小蝶见小姐不管如何劝、如何哄依然如此抵触,不再多言,只好将庚谱收了起来,放下窗帘、帷幕。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已没了声响,淑雅这才将头探出来。屋里已熄了灯,小蝶也已在屏风后的地铺上睡下。她仰面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漆黑,顿时悲从中来,落下两行泪:
“看来此生是真的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