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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回 赤金神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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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陷入了死寂,耳朵里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对!心跳声,心还在跳,还活着!易枭挣脱惊恐,睁开了双眼。隔着前档玻璃他看到货车的车厢尾板正立在自己面前,桑塔纳的车头已经整个钻入了货车的车厢下边儿。易枭清楚地明白,自己和陆祥新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

陆祥新也意识到惨烈的一幕并没有发生,挪开右臂,看到面前冰冷的铁板,终于定下神来,他瞪着猩红的双眼,继续嘶吼:“下车!下车!”

惊魂未定的易枭从驾驶室下来,像一个调皮捣乱的小孩被老师抓了现行一般,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的硬路肩上。

陆祥新掀开车门蹦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长出一口气,又试图把食指垫进货车车厢尾板和桑塔纳前档玻璃之间,发现最窄处连一根手指都塞不进去。

“看到没有,再往前一点点,我俩今天就搭死在这块铁板上边了!”

他愤怒地跨入驾驶室,把车子从货车屁股底下往后退,直到后面大巴车鸣笛,才停了下来。又蹦下车,仔细勘察一遍,确定车子没有损伤,才又回到车上。易枭也终于缓过神来,坐回到副驾驶,趁着堵车,在脑海里复盘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良久,易枭满怀愧疚地开了口:“兄弟,真对不住,拉着你闯了一遭鬼门关。”

陆祥新也慢慢平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做得有些难堪,也调整了一下语气道:“也不能全怪你,毕竟你是新手,当时我也是慌了,本来我可以拉手刹的。”

易枭左思右想,还是满腹疑惑:“为什么超车道上会有逆向行驶的货车呢?”

“那是工程抢险车,前面肯定发生了事故。难道你不知道在高速上面抢险车可能会借快车道逆向行驶,进行救援吗?”提起这一茬,陆祥新依旧心有余悸。

易枭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唉,还真不知道高速上有这样的极端情况。”

陆祥新冷笑着自责:“抢险车60码,我们120码,如果没有避开,两车正面相撞,估计我俩也是只剩下渣子了。共青这段事故多发,是不应该让你来开的。”

易枭庆幸自己连闯两道鬼门关还能人车无恙,悻悻道:“小陆,我们也算是过命的兄弟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兄弟啊!”

陆祥新回道:“我就一开车的司机,发达什么,以后你多照顾照顾兄弟我吧!”

堵了约莫两个小时,终于恢复了通车,一路颠簸,回到住处已是凌晨。转天一早,易枭将这张弥足珍贵的银行汇票交到了公司,夏建广立即安排舒佳雯到去银行兑汇。就这样,海东西程的账户总算续上了一口气。

电线电缆行业,对于资金需求极大,没过几天,海东西程就又开始喘上了。这段时间,徐知青一面应付各种催款电话而心力交瘁,一面还得为保障车间的有序生产忧心忡忡,几乎每天都耷拉着一副苦瓜脸。

十月最后一天的上午,大家和照常一样都趴在位置上,展现着自己忙碌的一面。作为御用闲人的易枭,依旧在几个部门间来回穿插,排解着自己的无趣。

朱习贵忽然掀开财务部的房门,冲到外边的廊道,放声大喊:“何总!夏总!”

何江慧正隔着办公室的屏风把一叠发票递给曹琳,让她帮着粘贴填报。见朱习贵一脸兴奋地往外冲,便含笑正色道:“喊什么呢!咋咋呼呼的,

这么激动!”

夏建广也正好从车间巡视回来,与他在走道上撞了个正着。

“何总,夏总,好消息!好消息!”朱习贵继续兀自说道,“招行的沈科长刚给我打来电话,说我们的贷款已经批下来了,让去办手续啦!”

夏建广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啊?!太好啦,总算是批下来了。”

何江慧顿感春风拂面:“那挺好,你赶紧和小舒去把手续办了,正缺钱呢!”

夏建广的脸上露出难掩的笑容,欣喜地在原地踱步打转,半天才说出话来:“好好好,总算有钱了!对,快去办手续,顺便把海铜上期的货款办张汇票回来。”

“欸,好,我们这就去!”说罢,朱习贵便领了舒佳雯兴冲冲地去了。

何、夏二人相视而笑,一前一后回了办公室,隔着墙都能听到他们在里面的欢笑声。压在他俩身上的一桩心事总算了解,海东西程的钱荒算是熬过去了。

吃过午饭,易枭看到一辆半挂货车停在了办公室门口很是纳闷。正替小武操心没有让货车停到车间西侧的装货区又要挨骂,却被夏建广一声呼唤,蹒跚而去。

“夏总,您找我?”

“坐,小易。”夏建广的脸上难得地带着微笑,指了指门旁的沙发道,“有个紧急而且很重要的事,需要交给你去办一下。”

“行,您说,什么事?”既然领导交代差事,易枭自然也不推脱。

夏建广见状,直奔主题:“资金问题缓解了。前几天我们跟海铜集团订的40吨铜杆,今天去自提,但我怕海铜那边会出状况,所以想派你去趟富泉,把货给我押回来。”从桌面上拿过银行汇票又在上面叠了一张小纸条,放到易枭面前的茶几上,凝重地望着易枭道:“这是银行汇票和联系人电话,记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今晚如果铜杆不能到位,交联机组可就得停机了,损失惨重啊!”

“好,没问题。您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易枭立了军令状,把银行汇票和纸条揣进兜里。出了办公室便直奔门外的半挂车,打开副驾的车门,他便一步跨了上去,对货车司机道:“师傅,我们出发吧!”

富泉虽然比芜湖近得多,但好歹也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易枭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司机聊起了天。

易枭没话找话道:“师傅,我看你怎么这么眼熟啊!”

“眼熟?”司机转过脸看着易枭,笑道:“肯定的啦,袁邦健你认识吧?”

“当然认识啦,易英姐的老公嘛。”易枭回答道。

“我是他大哥袁邦吉,他在你们厂做物流,我帮他开车。”司机轻快地说道。

易枭恍然大悟:“原来是大哥啊,那怪不得,关键时候还是自己人信得过。”

袁邦吉继续说道:“我弟媳妇调来西程真是走对路了,不但自己找了份好工作,我弟也有了份生意做,连我这个大哥的也跟着沾了光,多了个稳定的货源。”

易枭笑着接话:“那肯定比在不景气的国有老厂强啊,而且他们夫妻俩都那么能干,在西程这边肯定能挣到钱的。”

“是啊,他家条件改善了好多。刚买了车,最近又在看房了。”袁邦吉笑道。

一路聊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富泉。下高速不久,便看到一片开阔的红土上几辆大型的特种车辆正在作业,中间有几辆的铲车着实吸引了易枭的注意。

按说铲车在工地上甚为常见,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这些,相比马路上见过的至少大了三四圈,简直可以用巨大来形容。易枭不禁感慨此行涨了见识,觉得这些海铜集团的铲车简直就像是神兽下凡一般。

毕竟是跑江湖的老司机,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装货点,便在仓库门口停车等货。易枭和联系人通过了电话,独自摸进了海铜铜材的办公楼。

楼梯口站了一个青年男子,看模样比易枭年长五六岁,一米七五的个头,长相周正,可神情却怎么看怎么像个上门要债的债主。甭管怎么,自己身上背着军令状呢,易枭只能笑着脸贴了上去。

“您是陈功,陈经理吧?您好!”易枭一面问,一面伸出了右手。

“对!你就是小易吧?其实你没必要过来。”男子伸手敷衍了一下。

见陈功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易枭只好继续陪笑道:“我也是奉命行事。夏总让我过来和陈经理认识一下,那我当然得好好把握来海铜集团学习的机会了。”

陈功把易枭引到了一间会客室坐下,少时,又一手端了茶水,一手捏了名片回来了。易枭先接过了茶杯放在桌上,再道过谢,又双手恭敬地接过其单手递来的名片。易枭瞟了一眼名片,可上面什么都有,却唯独职务信息上空空如也。

陈功扯过一把椅子坐下,四仰八叉地靠在椅背上,面朝着房顶眼睛却向下瞟着易枭,有些不屑:“你们西程电缆是省里重点引进的企业,我们响应省里的号召与你们进行合作,货款已经一批压一批了,可结果你们还是一再拖欠违约。”

易枭就曾琢磨过,提一车铜杆按理是不需要他来押货的。听了陈功的抱怨,这才了然,满不在乎道:“企业哪有不缺钱的,一时资金周转不过来也很正常。”

“缺钱是正常,但没钱可以不订货呀,何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呢?”陈功一面调笑,一面又开始说教,“像我们海铜这样的大型国有企业,是最重视诚信的。”

易枭见对方态度傲慢,便反驳道:“哎呀,我们公司也是被你们同样是海东省内大型国有企业的兄弟公司给拖欠了货款嘛。作为供应商,我们也很无奈呀。”

“困难得你们自己解决呀,海铜要求的是诚信履约,如果做不到的客户,就得重新评估。海铜的铜材不愁卖的,和我们合作是你们的荣幸。”陈功有些轻蔑。

虽说论理没错,但这话实在是太糙了,易枭心里暗暗咒骂,难怪很多行业放开竞争以后国企难以生存,这生意都做成了官老爷的样子,不倒闭才怪呢。什么以市场为导向,以客户为中心,在这帮集体所有制的老爷兵面前那就都是个屁。

易枭感觉自己的暴脾气已经快炸裂了,但想想领着西程的工资,又跟夏建广打了包票来的,只能调整了一番自己的情绪,配合道:“我们西程集团也是非常注重诚信经营的,所以才会想尽办法解决面临的困难,带着诚意来到富泉嘛。”

说罢易枭从衬衫口袋里掏出银行汇票,展开摊在桌面上。陈功正准备去接,却见易枭把汇票压在了一次性水杯的下面,只好又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陈功有些不高兴,故作姿态道:“前两天开会我们领导已经明确了,以后海东西程跟我们买铜都得现款现货,不允许再有赊账的情况发生。”

“我呀,就是个被派来押货的,领导给我的指令是带汇票过来,押铜杆回去。”易枭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道,“今天要是40吨铜杆让我顺利带回去呢,那我就把汇票留下。如果海铜这边儿实在不方便,那我也只能空手来空手回了。但今天我要是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了,这事恐怕说出去也就不好听了。”

“怎么个不好听了?”陈功开始横眉立目道,“你在吓唬谁呢?”

“您试想下,我们西程集团是响应号召来海东投资办厂的,我们的产品卖给了海东省的电力系统。货款回拢缓慢,我们西程为了不给省里的领导们添麻烦,想尽办法筹钱,带着汇票自己来省属的海铜集团提铜杆,却硬是提不走。难道是想证明咱们海东省的投资环境不佳,经营环境恶劣吗?”易枭冷冷地说着。

陈功见对方上纲上线地讲起大道理,知道今天这张汇票不好拿,无奈地站起身,把话往回收:“你也别拿领导来压我,我们也是省属单位。小易,这样吧,你第一次来我们海铜,又带着汇票,我就卖你个面子,去和我们科长请示一下。”

“行,那就先谢谢陈经理了。”易枭站起身,目送陈功出了会客室。

易枭抿着热茶,静坐等了片刻,陈功这才迈着四方步回到了会客室。

陈功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小易,我们科长说了,既然你今天带着汇票来提货,不能让你白跑这一趟,这40吨铜杆就算是给你的见面礼了。-”接着话锋一转道,“但以后你们海东西程订铜杆,那都得现款现货,不能再赊销了!”

“好,今天这情我领了,兄弟欠你一顿饭,下次来洪州招呼一声,请你喝酒。”易枭收起笑容,认真道,“但现不现款的,你别和我说,今天我就只负责提这一车铜杆走,回到海东西程我还是负责行政事务。往后的事啊,你和夏总去商量吧!”

“那行,我回头给你们夏总去电话。”说罢,陈功作势来抽杯子下面的汇票。

易枭用食指和中指摁住,道:“别急啊,兄弟,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呀!”

“你小子,也太小瞧我们海铜集团了。既然说了让你提走这车铜杆,就不会食言,怎么可能像你们这些民营小厂这么不讲信用呢!”陈功扯住了汇票一角,继续解释道,“况且没你这张汇票,我也没办法到财务办手续,出不了单,是不?”

易枭在心里飞快地捋了一遍,心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陈功真要硬抢又能奈他如何呢。于是乎,他松开了手指,由着陈功抽走了汇票。

汇票到手,陈功和颜悦色起来:“小易,你稍微坐会,我去给你办出库手续。”

办妥了铜杆出库的手续,陈功便又回到会客室闲聊。易枭却打心底里不喜欢这种官僚气十足的企业工作者,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讲得也基本都是套话。

装完车已是傍晚,在夕阳的映照下,车上一摞摞的铜杆泛着赤金色的光辉。易枭感觉一块石头落地,搭着袁邦吉的半挂货车,披星戴月地赶回去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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