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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面前这些人,南宫瑶步子迟缓,悠悠的无法上前。丰乡,是她回到梁京最是想念之地。眼前,这些曾陪她在丰乡吃过苦熬过命的人也来了。
南宫兰眼神悠悠,抬起眼一瞧是南宫瑶与南宫玥,哆嗦着站起,与南宫瑶含泪四目相撞。
金娘子放下锦缎瞧见南宫玥后,没控住眼泪。破笑的擦拭着眼角,“我们在此地盼了多日,竟真的,把大姑娘这位贵人给盼来了。”
南宫兰痴痴挪步,到了南宫瑶跟前,伸手,摸到南宫瑶的衣衫,随即咧嘴一笑,“二妹妹,当真是二妹妹来了。”
南宫玥还是一阵痴痴姿态,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她们是如何从丰乡来到梁京的。丰乡是远乡外,来到梁京是不能入城的。需有梁京城内给的召帖才可入内。眼下,她也算是明白是何人让她来僻镇了。
金娘子上前,摁住南宫玥的手,缓缓让她坐在矮凳处。元淳见南宫玥有些乏热,又赶忙倒了冷茶递上。南宫玥端起连饮几口,这才稍稍有所缓解。她的嗓子有些干裂沙哑,“金婶婶,你们,你们是何时来的。我竟是什么都不知。你们来有几日了,可曾拿过召帖?”
金娘子数月不见南宫瑶,她也有些略微激动,抚着南宫瑶的额头,细细打量她。是个全乎的南宫瑶,也胖了,不像是在丰乡时营养不良之态。眸子中闪着怀疑和期待,她在南宫瑶眼神中,瞧见了这位二姑娘之前在丰乡时的躲闪之色已渐消。相反,倒多了一份笃定。
金娘子笑着收起茶盏子,又让南宫兰回了屋。待院内无人时,才语重心长的拖着南宫瑶的手,一一道来,“一别多日,再瞧见二姑娘,不仅胖了,还长高了些,我便打心眼里放心了。我还怕,怕你回梁京受着算计,吃不好也睡不好。”
南宫瑶听着这些话,就像是母亲爱女儿那般温暖,“婶婶,我全乎着呢,哪哪都没伤,过得好着呢。”
金娘子欣慰一笑,连连点头,“那便好那便好。”
她再叹息一声,瞧了一眼屋内,说起南宫兰。
原来自两人离开丰乡后,芬姨娘就一直不停的给南宫兰安顿着相亲。南宫兰性子淡然不敢与芬姨娘争。南宫茗又一直外出做药材生意,很少回府。加之南宫兰又是妾所生,故而也没那么讲究,南宫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且过着。
芬姨娘是远乡妾室,并不如梁京城的妾日子过得富裕。什么都不爱,只爱财。为给南宫兰寻一个富贵人家,不惜带南宫兰上男子门。她所作所为,丢尽自个颜面。丰乡是乡里,私下议论者很多。日子久了,都说南宫兰许配多家,早不干净了。金娘子本无意管妾室私事,还是瞧着南宫兰被芬姨娘揉捏的实在可怜,这才插手来管这些。
金娘子说起南宫兰,不免连连感叹,说她是苦命女,“数日前,芬姨娘又来逼兰儿嫁给平乡周府庶子。那个周府是商贾人家,府中正娘子过身早,妾室当家。兰儿被逼的,都要悬梁。我实在瞧着可怜,将她安置在我院中几日。芬姨娘来要人,看我不给,大闹了几日。兰儿跪着求我,让我带她来梁京寻你。”
南宫玥呆呆听着,心中不免泛起怜惜。这些年,她一直觉得自个可怜,身为嫡女,却被处处算计。也没有当正娘子的母亲为自个打点铺路。哪条不是自个辛苦赢来的。可她的难,与南宫兰一比,当真是好到了天上。
论起出身,她一生下来便是在梁京,已高过多少同龄之女。
她的难,是为更好的路可走。
南宫兰的难,才是为了活下去。
金娘子说到动情处,落泪,掩面擦拭着,“我看她可怜,也没计后果,便应了下来。我有来梁京的路帖,是你三叔外出时留下的,以备不时之需。我才合计着如何带浮兰来时,就听到梁京**来传话,说是你让月儿来梁京。思来想去,才觉得你在梁京定是没可用之人了。那一个元淳哪能够,我便连着在平乡的十八个丫头和六个小厮都给你一并带来了,都是可用心腹之人,你可任意差遣。”
南宫玥一听来了十八个可用的小婢女,当真是心里连连感激起丰乡的周到来。她话到嘴边,又被金娘子堵回去,“还有,我也是在你走之后,才听你莫婶婶念叨过几句,说周奴和元珊,都与你母亲当年的死有关。据说,你们的尤娘子好像也有牵扯?姑娘,既是如此,为何不将这些人一并带回梁京,当着南宫府所有人的面一一盘问。我就不信,到时尤娘子还能抵赖不可。这些事,越拖越久,后面恐不好办。”
南宫瑶摇头,垂着身子,与金娘子挨在一块,“婶婶,此事远没有你想的这般简单。尤娘子是南宫府正娘子,她为南宫家生下男丁,又添置了一个姑娘。这便不是我随便拖几个人前去闹一场就能扯她下来的。她与父亲多年相伴,父亲并未生过要纳妾之心,足以见是有几分夫妻真情在的。眼下,我让雪箐进府为妾,虽是瞧着父亲现在对她上心。可上心易,住心难。我突破父亲与尤娘子的口子,便都在雪箐姑娘一人身上了。丰乡的周奴和元珊,还有尚在燕州的一个更重要的人物也好,这些人,都是在撕破口子后,再来给父亲一个猛击,让他彻底对尤娘子没了信念。”
金娘子悠着脑点头,“我听明白姑娘的心思了。姑娘是觉得,你母亲萧娘子难产一死之事已过去多年,一个已死之人,哪怕真的是尤娘子动了手,人证物证尚在,你父亲也断不会因已死之人去治尤娘子的罪。姑娘是想让尤娘子再有新把柄在手,且是能戳到南宫国府利益的。最后,再借此事,将丰乡一干人等拽来国府,再火上添一把柴,让火势更大。”
这番话,说到了南宫瑶的心尖尖上,她释怀一笑,“婶婶聪慧,就是如此。当年,尤娘子害死我弟弟。如果他还活着,也已是十三之龄,在学堂读书认字,将来参加科考,做朝中栋梁之才。这种种事,我都要一并还给她。她生有南宫敖为子,南宫淰为女。我倒是不急,眼下他们尚在宫中不日便会回府。届时,我看人下菜碟。若是但凡有一人穿了尤娘子的鞋要兴风作浪,那我们,且瞧着日后谁厉害。”
金娘子看着南宫瑶的眼神,虽是笃定不少,可到底是没了在丰乡时无忧无虑之感。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被逼在梁京步步为营,也实在是难。
她轻轻唯叹道,“你都如此艰难了,南宫兰的命,该如何哎。”
南宫兰从屋内出来,迈步穿过身后的黄蓝香盐花,到南宫玥跟前,她“哇”一声啼哭,跪在南宫玥跟前,连着叩头。
南宫瑶一把拽起她,连连劝阻,“兰姐姐,你可比我大几月,你这是要折煞我呀,万万不可呀。”
她这一哭一跪,倒是让南宫玥不知所措起来。
南宫兰满脸通红,一直捏着手中的帕布缠在指尖,低头怯生道,“我知道妹妹在梁京的艰难。可眼下,也只有妹妹能救我了。若是我跟着嫡母回丰乡,势必是要被我阿娘抓住送我去周府的。妹妹,我求告无人,又不识旁人,能救我的贵人,只有妹妹一人了。”
南宫玥宽慰她,揉着她的手腕,让她舒缓下来。她又听金娘子说了些南宫兰在丰乡的可怜事,当真是听着怜惜,生在泥潭不知如何出来。她尤记得当初在丰乡,与南宫兰一起的小美好。那时她笑起来可甜可好看,会骑马更会猎兔,身手好,也是个热心肠的姑娘。
她想起,南宫兰是南宫家后人,南宫国府她自是可以去得的,只是待的时日不能超过半月。
南宫瑶左右也没了法子,但她做事,向来认准了就会一步往前走,一步再想接下来的法子。
她一拍胸脯,再摁摁南宫兰的手,“兰姐姐,丰乡对你来说既是个虎穴,那便来梁京吧。我且用毕生之术,让你留在梁京。”
金娘子劝阻南宫瑶,“虽说我也是没了法子才带她来梁京寻你,可你将她安置在你们国府势必是不行的。”
南宫兰吸着哭红的鼻子,“母亲说得没错,妹妹,若我实在无处可去,就先让我在梁京避些时日。待我阿娘念头消了,我再回去也可以。”
南宫玥记得在丰乡时,南宫兰所住阁间内的书屉上,满是她笔下所画的梁京城。深远巷子,灯火万家。有春日踏青,也有撑着油纸伞在石桥走动的人影。有烟火,也有护城河围起的梁宫。每一笔,每一处,都与南宫玥从小长大的梁京不同,却是南宫兰从小幻想之地。
以前她们姐妹俩在闺阁对着烛台说起闺房话时,南宫玥就想,这样美好单纯的兰妹妹,若是能一直待在丰乡也挺好。她可以不顾女子不得私下外出的规矩,与笙哥哥去猎草兔、做狗彭。可以到了夏署三伏日,蹲在丰河摸鱼玩水,玩草甸子。累了歇靠在草滩,渴了舀起丰河的水痛痛快快饮下。
是啊。
这本是南宫玥一直喜爱的小日子,她想,或许南宫兰本该如此。
可到底都是活在这世间,为生活所苦之人。她有她不能长留在丰乡的无奈。南宫兰也有她的无奈。
南宫玥眼神稍稍暗淡,略微想通了些许。她不喜欢梁京,却要在这待一生,也要算计一生。南宫兰不喜欢丰乡,她向往的梁京,又该如何来善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姑娘呢。
她收起眼神,轻攥起南宫兰的手,盯着她双眼泛红的神色,故作轻松一笑,“兰妹妹放心吧,南宫府有尤娘子,我断不会让你在这受苦的。我已经想好了,今晚你在此地凑合一晚。待到明日,我再派人来接你回慕容国府。”
金娘子一愣神,“慕容国府?”
南宫玥坚定道,“是。我母亲的亲表姐便是慕容国府正娘子。慕容国府那几个姑娘,除了嫡出的舒媛姐姐已议了亲,其余的都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我这个表姨母身子也不太好,如今她女儿也快走了,膝下难免孤单。我虽是个亲侄儿,却也顾不上表姨母的身子。兰妹妹,明日我送你去姨母那暂且住着,日后在梁京,我们边走边看,总能寻个好去处和好盼头的。”
金娘子最喜欢南宫玥身上的一点,并非什么灵动可爱,而是她淡然、遇事从不慌乱的秉性。这个小女娃,左不过十五六岁,可她很会一一分析来去之路,即便眼前一片浓雾看不清,可南宫玥却能不急不躁边走边瞧。她算是瞧出来了,这个大姑娘做事并非有什么七窍玲珑心会算计会瞧见以后路,她不过是挨着眼前的路,算好这段路程。等到了下一个拐角处,再算下一站路程。
如此反复,所以她不慌乱,做事平稳。
金娘子把南宫兰安置好后,赶着最后一趟回丰乡的客船急匆匆便走了。
此次从丰乡带来的这几个婢女除了元淳,剩下的都是平乡庄子家养的姑娘们。元淳说,丰乡百姓靠的便是药材为生,故而府中婢女名都与节气有关。
在南宫瑶跟前的这些,除了惊蛰、霜降、大小暑与大小寒是男子,其余的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其中,立春最稳重,谷雨最聪慧;芒种最机灵,夏至最可人。
南宫瑶留了清明、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寒露与冬至。这几个姑娘都与她年岁相当,小满与寒露都会武功,清明和立夏的厨艺不错,芒种和夏至都机灵可人。
南宫玥留了雨水、春分、立秋、白露、立冬、秋分和处暑,这几个姑娘都成熟稳重,白露与处暑都是会武的。
立春、谷雨被送到了湪汐轩,惊蛰、小暑和大寒给了南宫玥;霜降、大暑和小寒,南宫瑶留下了。
剩下的两位姑娘都送去给了南宫兰。
她们年龄虽不如南宫瑶大,但说话谨慎小心。南宫瑶问了一些话,这些婢女们答的也都合理。
南宫瑶问话时态度恭谦有礼,问到好玩的还会与她们同笑。这样表面随和之人,颇受下人喜爱。毕竟谁都不爱在待着就觉得窒息压抑的府中做事,都喜欢好伺候的主子。南宫瑶聪明,她在下人跟前从不摆什么臭架子,谈笑间,就将自个心里的打算给每一个婢女安顿妥当了。
进府时,她大致交代了府中尤娘子是谁,也点明了利害关系。南宫瑶将名册递给南宫槐。他一听是丰乡来伺候南宫瑶的,自然也没说什么话。嘱咐南宫瑶几句,让她们先熟悉熟悉院子,再认清主子,别跑错了院,做错了事。
南宫玥一一记下来,又借着南宫槐对若屿新鲜劲没过去,赶忙将立春和谷雨塞去湪汐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