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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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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尤氏,眼珠子都要暴走了。她懊悔不已,呆坐在那,一阵怅然,心口一睹气上不来。早在当初刘女带着家臣将雪箐扔在游河深潭处时,尤氏第二日就去要来雪箐的籍子,她怕放在跟前生出别的事,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烧毁了。方才说要一对,也不过是为了吓唬南宫瑶。

她以为籍馆还有备档,可她万万没猜到,大姑娘下手为快,早已为她铺垫好了一切。

刘女瞧着面前的形势,她跪下,为尤秋柔辩不平,“老爷,老爷啊,您可不能被五姑娘给蒙蔽了。这女子我认识,她不叫什么若屿,她叫雪箐。这女子是两位姑娘从丰乡带回来的,她只不过是个下等粗鄙婢女。两位姑娘为何带此女回来,为的便是要将她带到您跟前,让您纳此女为南宫府的妾!”

这话一出,尤氏一惊。

南宫槐一愣,他瞧瞧若屿,再瞧瞧南宫瑶。

门外立着的南宫柔和秦姨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为吃惊,半张着嘴,险些没惊叫出了声。

唯有南宫婧,一副了然于胸的样盯着南宫瑶。

南宫玥心中镇定,表面佯装惊讶之色。她立马挪步,跪在南宫槐跟前,惨兮兮的含泪哭,“父亲,此话从何说起。我当初是被罚去丰乡的。丰乡父亲也去过,那里是个穷地方,老宅的婢女都敢偷东西,尚且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女儿在丰乡三四年,一直精心打理老宅,从不敢有一丝怠慢。田铺、庄子、药材生意,都是女儿一点点做的。还有莫婶婶和金婶婶帮衬着。这些话原也不是女儿在这说大话啊。难道这几年丰乡入缴的银两和账单,父亲没看出来吗?”

这些南宫槐自是懂的。自从她俩去到丰乡,那个从不产一贯钱的穷地方,连翻好几番的收成。每年捎回来的账单,南宫槐看了都害怕。这些收入,哪里是他一个文官见过的。他盯着账单一脸欣喜,想来,被看不起的商贾之家,之所以能只爱财不爱名位,是因为收入颇高。有了银子和家底傍身,名和位又算什么。

一言未曾发过的南宫槐,将眼神从南宫玥身上挪到若屿身上。

若屿随即也一跪,她虽露着可怜样,却无一丝惧怕,“老爷,小女本是外女,不该参与到府中内宅之事来。这些日子,小女与老爷品茶问琴,从未有过僭越之举。老爷惜小女的才情,小女惜老爷的智慧。从古至今,文人墨客也罢,江湖侠豪也罢,难遇红颜知己,难觅三五挚友。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今日小女与老爷,正如子期伯牙,挚友难求。”

这话说到了南宫槐心尖尖上,他坐在那,看着眼神无一丝惧怕的若屿,就像是看到萧娘子难产死时的神情。他掀起帘子,她的眼神也如彼时的若屿一样。

这一番说辞,敲击着南宫槐的心。

他从不会同情弱女子,可他惜才女。若屿的战略,正是当初南宫瑶在僻巷叮嘱过的话,“我父亲这个人,不喜欢女子落泪扮弱。他珍惜的,是那滴泪中藏着的女子坚强和不卑不亢。”

尤秋柔听毕这话,当真是塞的她哑口无言。论才情,她没有。当年虽学过字也念过诗,可到底是撑破的龟壳背不了那么多。

她看着若屿,一阵冷笑,“你一个从丰乡来的婢女,有何本事谈论这些!不知廉耻!”

“母亲既说她是跟着我从丰乡来的,那母亲又如何认识的她?”

南宫瑶今日能如此平静,还有这一点。当初若屿与她坦白时,南宫瑶便已知晓,她是尤秋柔在梁京僻镇外买来的一处私宅中的婢女。这座私宅,是尤秋柔借着刘女的名买来的。僻镇远,没在梁京城内,一等婢女有权买卖。

这私宅,是尤秋柔拿着南宫国府的银两所购,南宫槐至今都不知晓。如此,这事便好办了。

若是尤秋柔咬定若屿就是雪箐,那她就得有个来历。她一追问,尤秋柔在褚槐跟前说不说呢。说了此事,私下购置宅院一事南宫槐必定知晓。若是不说,若屿是婢女,又是何处的婢女,伺候过谁,在哪里当差等等这些细节,尤秋柔又要从何处去编纂。

刘女上前插话,“她是私宅的下等婢女......!”

“住嘴吧你!”

尤秋柔打断了刘女的话,哐当跪下,“老爷,老爷,这几年我在国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不成老爷见我年老,要休了我?”

私宅一旦被扯出来,尤秋柔知道她有九颗脑袋都保不住了。扯出一处,势必会扯出她在梁京周边购置的私宅、田铺。这些一旦被发现,她还哪里是什么正娘子,且保小命要紧。

尤秋柔慌了,开始走起感情牌。

南宫槐指着若屿问她,“你且把话说明白,她到底是谁?”

尤秋柔眼珠滚了七八次,咬紧牙关,忍着恨意,“刚开始我是因怒气错认了人,现下心境平和些再去瞧她,倒也不像是婢女。这姑娘身上,有才气,又通音律。这份籍子上也说了,人家只是外女。她只是与我之前在别家府中遇到一个婢女样貌相似罢了。”

南宫瑶缓缓起身,冷眸一转,随即坐在椅子上,端起盏茶饮下。

她心里暗笑,这出戏,她赌赢了。

尤氏说不出婢女来历。当初若屿之所以去丰乡,还是她安排去丰乡做眼线。这些事一旦说清,扯出私宅,不仅仅是府中进个妾那么简单。南宫瑶赌的,就是尤秋柔的野心。她既想当正娘子,又想为自个留个日后傍身之所。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她只能忍着这口气,表面和气的与若屿好好相处,维系着最后的体面。

南宫槐摸着缠在脑门处的布带条,指着刘女上前,“这事,貌似也并非那么简单。你且与我说说,方才你说的‘私宅’,是何处的私宅,哪里的私宅。还有你从一开始便坚定若屿是婢女,你且与我说清楚,她是哪个府上私宅中的婢女,之前当过何差事,跟的主子是谁。”

南宫槐抚着茶盖,故作悠然一叹:“若屿姑娘好好的待在琵斋坊,被你们娘子不顾规矩的拎回来,外加我这个国府老爷。搞的我们像是被捉奸了一样,这事今日不说个明白,还不了若屿姑娘一个清白,就不能算完了。”

南宫瑶抚着茶盏,略微觉得不妙。她没想到,南宫槐会一再追问。要是刘女一个没绷住说了,她的计划也就断了。彼时刘女呆坐在地,慌了神。尤秋柔更是一脸虚汗连发,她想上前求绕,又觉得不妥当,也一时没了法子。

一旁站立的南宫婧,缓缓移步上前,“父亲,这位叫若屿的姑娘,我曾见过。”

南宫玥搞不懂,南宫婧这时站出来,所为什么。

南宫婧走到若屿跟前,弯腰再细细瞧了许久,“女儿早年喜欢听琵琶,曾在僻镇的琵斋坊见过若屿姑娘几次。那时,若屿姑娘像是还在跟着女师父学琵琶,并不曾出台弹过。她生的好看,鼻尖那颗痣也好看。”

南宫槐一愣神,收起神色。他自是信任南宫婧的,这几个姑娘中,唯有南宫婧这不争不抢的性子与她生母韩姨娘很是像。既是南宫婧开口说了话,南宫槐也稍缓绷紧的神经,“如此,婧儿与若屿姑娘倒也是有缘了。”

刘女见有人帮衬,赶忙连连叩头,“老爷,是奴婢瞎了眼,认错了人。这姑娘生得好看,人家明明是才女,我竟是看错了,以为她是奴婢十几岁时伺候过的一处私宅中的婢女。”

尤秋柔在一旁瞧见时机到了,一脸慈善的上前摁着若屿的手,“哎哟姑娘啊,认错了人,真是认错了人。到底是我糊涂了些,也误了你的名声。现下说开了便好,待空闲下来,我带着礼,去琵斋坊亲自赔罪。”

若屿赶忙行礼谢过,“娘子说笑了,我们这些粗人,娘子实在不必如此放在心上。”

彼时的南宫槐,虽有怀疑,倒也还是信了。刘女和尤氏一口咬定她是南宫瑶安顿过来的。这话,南宫槐也信过。必定她身上有萧娘子的模样和气质,那首《雪梅》萧娘子也弹过,她穿的素衣也罢,说话间的语气也罢,都与x娘子太过相像。怎会如此巧合,南宫槐也想不通。可若是如刘女所说,南宫槐倒也没有全信。萧娘子死时,南宫瑶尚且只有三岁,这点年岁的小娃,能记住什么,她尚且字都识不全呢,又怎会精心调养一个与她母亲一般无二的女子来给他当妾室呢?

不合不合。

最后打消南宫槐疑虑的,还是南宫婧的话。南宫婧站出来,南宫槐也信了南宫瑶,也信了刘女和尤氏是认错了人。

气氛有所缓和。

若屿待到申时,用过饭,便早早上了马车离去。尤秋柔拽着手,忍着恨意,一脸谦和的与若屿说了几个时辰的话。侧面问了若屿嗣州的人情世故,又问了曲家尚且都有何人。若屿按照南宫瑶事先备好的说辞,一五一十全都做了回应。

若屿走时,尤秋柔当着南宫槐的面,把放在衣屉内的绿肚兜塞进若屿怀中。要说尤氏此招,当真是给足了南宫槐面子。

妾室进门,侍寝那晚不能穿红肚兜,要穿绿肚兜,这是正娘子赏的。意思很明显,正娘子为正红肚兜,小娘只能穿绿肚兜。且日后进府生活时,都不可再穿戴僭越正位的红色。

若屿接过一瞧,已了然于心,她收起,再行了礼离去。

南宫瑶得知后,眼神满是对尤氏的钦佩,“要是尤娘子,可真是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她明明知道若屿就是雪箐,可她为了护住那些私宅之事不被父亲察觉。又为了维护一个不善妒的正娘子身份,在父亲面前百般表现,连绿肚兜都送了。她可真是厉害,我真的好佩服这位尤娘子。若是我,当真是做不到这个份上的。”

她又问南宫玥:“望月轩现在如何了?”

南宫玥:“好着呢,尤娘子先认了错,说自个糊涂看错了人。又问了父亲如何让若屿进门,将她安顿在何处。咱们这位尤娘子,可真是绵柔如软刀,真真是厉害。父亲现在也消了气,一个劲的夸赞尤娘子识大体,不善妒,但是父亲也没说何时让若屿姑娘进门。”

是呀,南宫瑶都有些佩服了。

待若屿走后,尤秋柔扶着门框,膝盖发软,由刘女搀扶,一步步挪到床榻上。她的背都湿了,衣袖口处全是汗,她如释重负般躺下。片刻又猛的起身,神态恍惚,“刘女,这南宫府,如今我是管不住了。南宫瑶那贱丫头,骨头在丰乡磨硬了,竟把雪箐反为她的人,且塞给老爷要做妾室。她可真是吃了衬托铁了心要与我对着干了。”

刘女蹲下,敲着尤秋柔的膝盖,试图缓解她的紧张,“娘子,我打听过了。雪箐那个做**的弟弟,是被二姑娘给救了的。”

尤秋柔摁住刘女的肩膀,一愣神。

刘女叹息,“唉,当初雪箐为救弟弟求上门,我们非但没帮着救,还欲害死她。二姑娘这才趁机救下做**的弟弟,收买雪箐为她所用。”

尤秋柔松开刘女的肩,用手撑着额头缓解疼痛,“现下说这些已经什么都晚了,方才我在雪箐,不对,现在叫若屿了。方才我在若屿那套来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跟前若是有得力能用的人,务必就在这几日派去嗣州曲家,好好打听问问,看她所说是否真实。若一旦有了突破口,我们再寻机会,从这个突破口撕开曲家,让老爷认清楚若屿是何人。记住,绝对不能牵扯到私宅,一旦牵扯出私宅,我这几年精心筹划的,就什么都没了。”

刘女点头应下。

此刻的尤氏,心里已在盘算若屿进门后该如何去应对了。她知道南宫瑶安排这个妾室进门寓意何为。南宫瑶断然不会与她明面上来个内宅争斗。这位曲若屿,便是南宫瑶牵线扔在前面的木偶,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背后做引导。尤氏想起这些,陷入深深担忧。

她主动出击与若屿假意示好,又大方表露自个不善妒的体面,无非就是为了把日后的局面拿捏在手。既是她应允入门的,那往后如何安顿如何打点,都是她说了算。

既是南宫槐一门心思要维护的,她若是一再反对,不仅会让出槐反感她,觉得若屿温柔多情。更会让浮沉逮着机会有机可乘。

不露声色,继续绵里柔刀,方为立足之本。

可再瞧这日后的局面,也不如从前般容易了。丰乡来一个南宫瑶就已让她自顾不暇了。现下好了,外加一个无论才情、样貌都略高她许多的若屿。这可真是,眼看着自家的瓜棚要塌方了。

等等。

还有南宫婧,方才她机智站出,一句“我曾见过若屿”解了南宫槐心中的担忧。乍一看,误以为是她站出替自己解了困境。可再一细想,若是南宫婧与南宫瑶想法一致,都有想把若屿送到南宫府当妾室的心思,那么,这两位姑娘,一嫡一庶,难不成联手要来对付她了?

啊。

尤秋柔彼时,头疼炸裂,再也没办法去想这些一连串的算计了。

尤秋柔交代刘女去嗣州查的这些事,南宫瑶早就打点好了。嗣州曲家,原是莫娘子的姐姐婆家。当初南宫瑶早在丰乡时,就未雨绸缪,为若屿的新身份早做了打点。莫娘子与这个嫁去曲家的姐姐又一直姐妹情深,二话不说就替真正的曲家庶女曲若屿安排好了一切。

里里外外都有说辞,绝对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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