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灾恶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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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第八个干伏天了，早在圣树倒塌之前便滴雨不降，到现在依然烈日高仗。烈日依旧不减其色，乌云依旧不见西来，有些花园还在半青半黄的时候便萎缩枯烂，安塔利亚并不是一个靠河的平原，而是一个靠天吃饭的盆地，雨水不济，那么园地不兴。
靠近山林的人家到还有些泉水可用，可是圣树之下的人家就只能眼看着草枯木死，就像他们头顶的圣树一样，落下疲惫的枯叶。来自附近的难民越来越多，纵使梅尔妮再怎么接纳，也抵不住源源不断的人群和持续紧缺的物资，再加上一些贵族对此事持反对意见，已经有人流浪在诺瓦街头了。
这一年不同寻常，论谁都会这么去想，本应到夏季雨节的时候，却不见一滴雨水，民间已有传言者曰有天龙之怒，或是太阳神罚，又有灭世灾荒之说，虽说都是传言，但是让整个安塔利亚都人心惶惶。
“士兵，神使百花之子阿丽娜的行程安排妥了吗。”梅尔妮边浏览着桌面的文件，边对原先那个留在后勤的男爵说到。
“报告队长，全部安排妥当，阿丽娜殿下已经前往蕊心本部。”男爵听候命令，向梅尔妮汇报。
“那就好。我浏览了你刚才上交的文件，格式文笔不错，内容条理清晰，继续努力争取功绩的话，我可以考虑将你升职为队长级，给予你一份封地。”她敲打着手中的文件对男爵说到。
“是！非常感谢！”
“那么事不宜迟，这几份文件中提到了有关难民的事，明明魔物已经几乎清剿完毕，可是难民数量却不断增加……所以你认为……”
“鄙人认为和最近的天灾有关，建议开启粮仓，同时对诺瓦其他受灾地点进行救济。”或许是被长官所褒表，男爵在语气方面变得更加欣喜自信。
“嗯，这方面确实可以考虑，不过需要和其他贵族商讨一下。至于安塔利亚这里的难民……入伍的难民如何，我想参考一下接**民的莫恩斯家人的观点，你的父亲曾是一个有名的商人兼学者，想必你的知识面也不浅。他们能对护卫队起作用吗？”梅尔妮继续向男爵问道。
“这……”一说到这个，男爵显然有些为难，不知如何作答，“……平民的力量尚且弱小，与天生的贵族相比缺少勇气与力量，属下认为还是……平民尚不善此任，护卫队……平民只要好好服从命令，听从安排，在贵族的保护之下安居乐业即可……”
男爵的话语很是僵硬，似乎就是现场编织好的措辞，焦虑的神情暴露出他与真实内心不符的想法，梅尔妮看出了这一点，这种模式化又一成不变的回答并不是她想要的。
“说实话吧，莫恩斯男爵，这种话我已经听厌了，又是一如既往的贵族姿态，我想要的不是这些。放下那些立场与担忧，我以圣丹精灵的名义担保，无论你说出什么忤逆之语，我都会保护你的地位和名誉。”
梅尔妮的态度坚决，让男爵身心一震，之前那种紧张的表情也明显放松下来，虽然还是有些犹豫，但在瞥到长官坚定的眼神之后，还是咽了一口唾沫说道：
“属下其实认为，由难民组成的队伍已经逐渐壮大，虽然个体上力薄，但若能在团体上战术得当，即使是不善魔法的平民甚至……奴隶，都可以成为强大的军力。”
“甚至是奴隶？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她的眼神突然严肃，直楞楞地盯着男爵，将他吓出一身冷汗。越是高等的贵族，
就越是在意身份与地位的差异，他的这一番话，毫无疑问是刺中了贵族的自尊心。但是他还是要说，他很相信自己的长官，也相信自己心中早就想清楚的话语。
“等等，我不是批评或否认你的看法，只是对你这番发言感到好奇，不用在意，继续说。”梅尔妮也赶紧解释道，她那一惯严肃的声调总会给人一种要被训斥的错觉。
其实她并不是想要吓到这位，不过看样子效果不佳。
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恢复冷静后，擦了擦脸上的汗继续阐述道：“奴隶并不是全部都罪孽深重……更多的只是迫不得已：有些可能只不过是出身不幸或者命运不济——偶尔一次天灾可以使富裕的花园主破产，领主的一次奢侈可能给普通人带来沉重的赋税，更不用提奴隶的子女天生就没有翻身的权利……所以只要是经历正当的奴隶，其实也可以加入平民军队的队伍，这样的话，护卫队的实力必会大增。”
语毕，两人都一言不发，男爵似乎是等待着长官的反应，而梅尔妮则是陷入了思考。他心神不安地等待着，许久之后，梅尔妮终于开口道：
“嗯，我不否认，你说得没错，莫恩斯男爵。不愧是书生人家和商人的子弟，不仅对平民军队见解独到，对奴隶之事也了解甚深。我们上层贵族的视野常常局限在堂皇富贵之中，对这些也不感兴趣……我有一个想法，不过先把那些放一放。”
男爵疑惑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梅尔妮又继续说道：
“那么，你刚才说，平民和奴隶也会成为强大的军力，至今为止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将平民与贵族的魔力相提并论，你为什么这样说？”梅尔妮的思考并没有限制她的问题，她迫切地想要寻找肯定与答案，想要知道自己这份尝试更多的可能性。
阿丽娜曾说，诺瓦已经“**”，不仅仅是她曾想过的风气**，而是一种更深层次，更根本上的“制度**”。起初她并没有太把这句话当回事，但是士兵的发言突然让她想起来阿丽娜的话。
“这……这个，”男爵果然还是犹豫了，比刚才更加紧张不确定，“鄙人不敢妄加言辞，您如果不在意的话……感谢您的宽宏大量，其实属下认为，平民个人的力量再弱，群众的力量依旧是无限的。属下曾研究过诺瓦的历史，千年的时间足以证明，诺瓦的繁荣是由凡人之手创立的，再英明的领导者也是由人民的力量推举出来的——即使神明也是如此，民众的愿望才是神明的基石，再强的魔法也是先人的奠基——属下曾在一个作坊当过学徒，在那里见到了独属于民众的强大生命力，而普通人的魔力虽然弱小，但在创造力上依旧潜力无限，所以……”
他抬头看了看长官的神情，没有皱眉反对或者怒目而视，而是独自抱手思考，一言不发，于是他继续说道：
“其实鄙人就是想说，契机已经来临。属下虽然不是什么预知未来的巫师，或者深谋远虑的谋士，但也能大致认清如今的现状：‘人类’带来了铁器与良马，使野居荒野的山民能够开山拓土；北地兴起了锻造，能够打造出更多剩余的工具；西沃河谷连年丰收，成为全诺瓦的重要粮仓；蕊心本部成为繁荣而巨大的贸易之城，不仅贵族精灵，就连远在郊野的灰精灵和驱逐出去的‘人类’都能够见其身姿……于此种种，常人的力量已经发展到不可估量的程度，诺瓦全境都有所进步，不同群体的差距越来越小，人们的视野越来越开阔。这些因素都预兆着变革的到来，预兆着新时代的诞生，而现在就是契机。正因如此，属下才非常赞同您将平民纳入护卫队的行为，毫无疑问，它会成为这场契机的催化剂，将为民众指出一条发挥潜能的新路，成为诺瓦的先驱伟绩。”
“……”
可以看得出来，莫恩斯男爵是真心认真思考过的，是诚心诚意地敬佩着自己的长官，并有着独立思考的，他的话语有远见而又思路清奇，别具匠心而又独树一帜。这不仅让梅尔妮感到惊讶，也让她联系起过往种种，想起阿丽娜的“变革之日已经到来”——这句话是有理具述的。
又是一段时间漫长的沉默，她的思考陷入到那些话语当中，即使男爵的发言已经结束，她依旧漫游在他的那一番话里，沉浸在其中百思皆有深意。
“呵呵，你这样说，倒是过分夸奖了。不过，你这些话，是你一个人总结出来的吗？”梅尔妮打破了长久的沉寂，突然抬头向他问道。
“这个……鄙人愚昧，这些话大多数其实都是由家父所苦心研究，再由鄙人所继承，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总结的——小小文章，长官能够劳心听完，实乃属下之荣幸。”
“莫恩斯男爵，这不是什么小文章。”梅尔妮摇了摇头道，“不过你说的没错，现在正是契机，所以，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男爵还是不知道长官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这一定就是刚才那个“放一放”的事了。
“我命令你，担任第一小队常规部队的队长，即平民部队的长官，能胜任吗？”梅尔妮看向他的眼睛，显然这并不是在开玩笑。
一听这话，男爵的神经瞬间活跃起来。这可真是天大的荣幸，对于一个男爵来说，对于一个平平无奇的贵族来说，他现在正面临着一个天大的荣誉与机遇！
“能！保证完成任务！”兴奋难以言表，让他都没法完整表述，只得用他那高亢的嗓音大声回应。
“很好，我很期待。那么包括训练培养，战术培训，以及编队安排，一切都便交由你来处理了。能做到吗？”
“能！”
“嗯，那么，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三天之内拿出成果来，能做到吗？”
“能！……？？？三天？”
三天？三天！您怕不是在开玩笑，三天就要拿出成果可不是人能做到的！训练培养，战术培训，以及编队安排，而且还要指挥队伍，他要一个人统领一群平民还要三天就有成绩，开什么地狱玩笑！正当他想投诉的时候，梅尔妮又说到：
“三天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吧，人手也不足……那么，爵位升为‘子爵’，另附蕊心皇家花园的封地一处，俸禄优越。能做到吗？”
“能！保证完成任务！”
……面对巨大诱惑，抵抗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如果一个不够，那就两个，这句真理足以使人挑战极限，所以才说，一个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梅尔妮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是她想要的。
如此长官，也怪不得下属都害怕了，魔鬼，简直是魔鬼。只不过如此一事也能暂时告一段落了吧，梅尔妮想到，她也可以去关注一些更切实际的事情，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综上所述。这就是我被任命于此的原因，伊丽缇亚小姐，我们的长官可真是一个精算人的好手。怪不得前辈们都曾说不要随便接受梅尔妮队长的要求，此话不为虚言矣。”
而现在，莫恩斯男爵——现在应该叫他子爵了，正身处难民营中，坐在一个石墩上与一位领着小孩的女子抱怨着。
“这可真是一场灾难，但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能来到这里，不是吗。我们姐妹由衷地感谢您，您是一位宽宏大量的人，莫恩斯大人。”女子弯腰低头以致谢意，身旁的小女子也活蹦乱跳地，跟着她一起弯起腰来。
“感谢您！”女孩也低着头大声说道。
子爵笑了笑，这两个人是刚刚登记来到难民营的异地流民。由于最近旱灾的影响，有很多花园主还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失去了食物和经济来源，要么破产成为奴隶，要么逃到西沃河谷重新耕种。他在附近传了告示，四处招纳流民灾民，不限身份，到如今陆陆续续已经有十几个人前来登记了。
“这里的人都很友善，不用太担心会有什么冲突，你们就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吧，等到情况好转的时候，我们会给你们安排去处的。”他的态度也十分亲切，对于贫困有难的人，他一向是习惯施以援手的，这也是莫恩斯子爵的信仰。
“愿花朵祝福你们，芙洛伊大人与我们同在。”他比了个手势，向着姐妹二人真心祝福道。
“再次感谢您，大人，那么我们姐妹就先回帐篷去了，天色也很晚了，大人也请尽快休息。”姐妹两人再次致意后，转头向灯火集中的帐篷堆走去。
天色也的确很晚了，星辰依稀可见。一天总是如流水般流逝，而在这逝去的河水中，偶尔也会有那么一点金粒。只可惜现在这条河的心情不佳，流水像是猛兽一样，向他露出凶猛的獠牙——无论现在如何，尽管天空依然平静，那一天的预兆却已然出现。
“父亲，天灾已经降临，恶兆已经显现，这就是您所说的‘不可逃避的命运吗’。千年‘洪水’即将来临，灭世的灾难即将发生，永无止境的轮回，文明永远的停滞……”他的声音微弱而又模糊，朝着暗淡的星空喃喃细语。
“无数个个千年，我们都无能为力，无数个千年，凡人都未能突破这个永恒的枷锁。父亲，倘若古文明的述说正确，我们所剩的时间，已经真的不多了。”他看向逐渐熄灭的灯火，在星光下的黑暗中独自叹气，无人知道他的感伤，无人知晓即将到来的命运。
因为诺瓦之国，是神明的城邦，是神明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