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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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殊举目四顾，但见四下一片青青草野，原本站在身后的少年人已不见踪影，徒留地上一只呆头呆脑还不明所以的白团子，她皱眉向前，突然听到脚下传来一声惊叫。

“前辈，脚下留情！”

九殊脚下微顿，本该落下的步子又退后了，眯着眼睛在脚下探寻着，这才发现一片青翠中有个微微晃动的草团。

那是一个由两片半圆的绿叶合成的草团，细细长长色如流玉的藤蔓缠绕其上，像一个编制好的装饰品，两根藤蔓合在一起，形成一条细绳，让这个小玩意像一个腰饰一样可以挂在腰身。

九殊弯腰捡起，晃了晃，隐隐听到里面传来滚动的声响，和两声闷哼，“小妖怪？”

“嗯。”少年清朗的声音低低回应。

九殊稀奇得看着这个不足一掌的草团子，实在好奇能被装进去的小妖怪现在是何等模样，手指头沿着藤蔓间的缝隙扣弄，这举动似乎惊到了里面的人，藤蔓窸窸窣窣着缠得更密实了一些。

九殊不开心得嘟囔，“小气。”

“前辈，请快点吧，我很担心小姐现在的境况。”

九殊闻言也不由点头，将这草团子挂在腰身，动身了。

昊宸感受着一路的颠簸，手紧按着藤蔓保持平衡，他还是那副碧眼妖相，眉眼间的妖纹微微发亮，身后的藤蔓亦有自己的思想一样，有时候会做出让自己苦恼的事，传承带给他的不止数代累计的知识和力量，还让他失去人族的外貌。

妖族三百年成年才接受传承是有理由的，那般厚重的岁月才有的这般深重的传承，三百年的阅历和成长或者也只能勉强承受，而昊宸前十七年都在人族长大，没有长辈的带领和养护，他甚至一开始连掌控那陌生的妖力都那么费力，现在虽然好很多了，但还没有达到如臂挥使的程度。

如果还不能隐藏自己的妖相，那就用现有的术法蒙混过关，事实证明这一招还是有用的，不知变通，一心练剑的剑修们望见这不同于满宗白衣冷冷的热烈红衣，也不过是微微一撇，更别说看她腰间带着什么饰品了。

而那细微的妖气？谁的身上没带件如鱼鳞甲，野狼铠一般的低阶护身法宝呢，那都是由妖物所造，带点妖气怎么了？不足为奇。

九殊就这样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地又回到了清雾峰，一路平静，连遇到有人问话的情况都没有，事先打好的草稿自然也没用上。

而之前在庭院的凌璋已经不在了，九殊也没有多想，以他那般拼命三郎的性格，刚刚出现在庭院反而奇怪，应当在后山安家才是。

她匆匆回到自己的屋子，不假思索就伸手推门，那门却纹丝未动，她低头看向地面，果然，已经有冰霜蔓延至门外，只是因为太虚宗常年飘雪，所以一开始没有察觉到，但她的住处外都以碧柔纱做装饰，即美观又隔风雪，所以这冰霜反而不应当出现在这。

屋内是什么场景她大概有数了，以正常的方式是无法打开门的，想到这里，她挥出一道法术，将门直接打碎成木头渣子。

失去了门的遮挡，冷冷冰霜迎面而来，地上是散落的火属性法宝，已经全部报废，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榻上的人还有气息。

九殊将那草团子放在榻边，“接下来交给你了，我就守在门外，有需要可以喊我，你放心，我对窥探他人传承没有兴趣，不会偷看的。”说罢她便转身退出门外。

榻上的草团子晃了晃，藤蔓散开，两片叶子慢慢落下，露出藏在里面不到巴掌大的小人，一身玄衣，发丝如墨，眼眸如同碧玉通透，眼尾眉梢浮现繁复晦涩的纹路，妖异精致地不似凡人，面上神色淡漠内敛，本是不言苟笑的人，变成这副小小的样子，这反差倒是有些可爱讨喜。

昊宸一下子便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温度，他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榻上人蜿蜒到他身边的发丝，瞬间指尖传来冷入心扉的寒意。

他一双碧眼微微瞪大，似乎也被这严峻的情况惊到，下一刻，他周身散发出一阵微光，身形变化成正常的大小。

一片冰雪世界中，清俊妖异的少年揽着冰雪般的人，动作带着小心克制，“小姐，你会没事的，不要抗拒，不要害怕。”

“转换。”

少年口中轻吐音节，转瞬间墨发寸寸化作白发，连眉毛都变作白色，那双碧色的眼睛变成璀璨的鎏金色，妖纹消失不见，藤蔓也不知何时就被隐藏，外表再看不出妖异，反而如同谪仙一般缥缈。

门外的九殊神色惊愕地抬眸向周围张望，她刚刚居然感到了大祭司的气息，但不过一瞬那气息就消失不见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着怕是被这几个小崽子闹得神志不清了，大祭司不可能离开双易洲的，刚刚应该是出现臆想了。

昊宸将指尖咬开一道口子，伤口几乎是迫不及待流出鎏金色的血液，随着血液的流逝他脸色肉眼可见的发白，连璀璨的眼眸都暗淡了些许，他却根本不在意，将指尖印在顾清绾青白的唇上，口中念动术语，一道透明金色屏障将榻上二人围起，其中有温和治愈的力量流转。

顾清绾只觉得灵魂像是回到了前世的思过崖，凌冽的寒风如刀锋刮过，无情的冰雪吞噬着她，她像一个不知疲惫的机器，步履蹒跚地走在陡峭山路，路上有看不清面目的死尸冰雕，她总会走过去看一眼，这个不是，那个不对。

她甚至连自己在找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有很重要的东西丢在了这里，那是必需要找到的宝物。

【不要抗拒，不要害怕。】

是谁？她抬眸望着天空，一成不变的灰暗竟然隐隐有拨开云雾的趋势，有阳光照下，一时间所有的严寒冰冷被驱散了，她迷蒙的灵魂也恢复清明，想起了一切。

满室冰霜消退，昊宸欣慰的露出一丝笑，正待将已经失血麻木的手收回，却有一只还有些寒冷的手抓住了他，榻上原本沉睡的人此刻正睁开眼睛定定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