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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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灯火通明，纵情声色的极乐人间外此刻静若寒蝉，鬼差们在远处将进入此地的道路围起，距离那异常的黑柱出现至消失，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好奇的围观者也走了大半，但依旧有几个好奇心旺盛的还在远远观望。

唐九就在这几人当中，她攥着衣角，装作好奇的模样望向以现在的距离根本看不到的极乐人间，她本应该在报完信后就离开的，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心中是这般想，却控制不住步伐跟随人群走到这里，那群拘魂使进去许久了，时间越长她心中的忐忑越盛，她也不知道是在害怕那群对她毫无一丝情谊的亲友出事，还是担心那两个救了她的女子如何。

她望向虽然有些懒散，但并不容易糊弄的鬼差们，转身投入深巷，那里，有一条通往极乐人间内部的密道。

极乐人间内。

沈六一身白衣，经历了刚刚那般凶猛的杀阵，他却无一丝狼狈，但那面上永远斯文温柔的神情现在只剩下一片冷凝，他踩在静谧幽暗的甬道内，低垂的眼眸扫过地上斑驳的脚印，寻着微弱的阴气向着逃跑的猎物紧追不舍。

江衍踉踉跄跄地扶着肮脏粗糙的墙面埋头行走，他身上有如黑雾一样的阴气不断溢散开来，半边身子都附着冰霜，一只手臂从肩膀开始不见踪影，他牙龈紧咬，压抑着心中不甘，万万没想到本该轻而易举达成的目的，最后竟是这般惨烈的结果，若不是他当机立断自断一臂脱逃，在那个可怖的剑阵中绝无可能生还。

该死，该死，那到底是什么怪物啊，竟然在没有灵力可以吸取的鬼界布下这般浩大的杀阵，自己竟然信了陈庆那个蠢货，以为那是什么无害的羔羊，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想来，之前的自己都不像自己，明明在枉死城已经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冥府的鬼差遇到了都要让自己三分薄面，为什么突然想不开会想去攻击鬼主所在的阎都。

太奇怪了，他想着脚步就停了下来，对啊，为什么会甚至产生抓捕鬼主的想法，明明那根本是不可能有一战之力的，虽然那位一副病弱身骨，但他的强大亦是鬼界不容置疑的，之前的自己好像走进了死胡同一样，近乎偏执的认定鬼主的弱小。

沙沙的脚步声毫不掩饰地走近，似闲庭信步一般，步伐不轻不重地在江衍心口重重踩过，他警惕着往向声音来源处，仅剩下的一只手臂防备地紧握。

“是你！我想起来了，原来都是你搞的鬼！”江衍双目圆瞪，脑海中被迷雾遮掩的记忆如被风吹散了一般显现，下一刻便反应极快的想转身逃跑。

“好大哥，你可真是让我失望，我也想不到你竟然连我计划中的第一步都完成不了，对我没用的棋子，没有存在的必要。”摇着羽扇姿态静雅的沈六望着他，那双眼睛里是一片失望，他摇头叹息一声，很是可惜地挥了挥羽扇，下一刻裹挟着无数无面头颅的怨魂发出阵阵凄厉的鬼哭，扑到已经毫无反击之力的江衍身上。

江衍已经失去了大半的阴气，又受了重伤，一时间竟然被这之前不放在眼里的残魂逼得狼狈不堪，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响起，江衍的下身爬满了密密麻麻，饥肠辘辘的怨魂，他忍受着非人的疼痛，挣扎着捏碎一颗头颅，想要如同之前一样断尾求生，但很快怨魂就爬上了他的全身，张开血盆大口享受这饕餮盛宴，他挣扎着发出含糊不清的痛苦呜咽，惨叫求饶，但没有理智可言的怨魂还是无情地将他彻底淹没。

沈六看着这一幕面上露出一丝陶醉，耳边凄厉绝望的惨叫仿佛天籁，让他因为计划失败而产生的烦躁消退了些许，但还不够。

一想到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因为这无能的东西只能就此罢休，培养了这么久的棋子，竟然没有一点作用，让他白费了功夫，眼中不禁露出一丝郁气，转而又扬起笑面。

幸好，他从来不会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另一颗棋子可比他有用多了，想必不会让自己失望。

隐藏在暗处的唐九听着耳边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绝望惨叫，颤抖着将自己更深地缩进阴影处，脸色煞白着，僵硬的双手紧捂着口鼻，明明是没有呼吸的鬼魅，但却下意识的做出这样的举动，深怕泄露一丝气息。

她此刻已经忘了那是她心爱的人，只觉得从来没真正看清他一般，那让她心动的温柔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来满目扭曲的恶意，让她感到触目惊心的恐惧。

“嗯？”

沈六似有所觉，偏了偏头望向前方，他手下一挥，无面头颅被收入羽扇中，刚刚江衍所站的地方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如柳絮一般的阴气还在地上，沈六直直地踩过去，那还在微微抽动的阴气便直接变成颗粒消失。

不知何时那惨叫已经消失，后面一片死静，但唐九还是不敢动，保持着龟缩的姿态，直到过去好一会，她才试探地放下捂着口鼻的手，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后方，猝不及防与一双深沉的眼睛对上。

她感觉眼中一片花白，惊恐到极致瞳孔剧烈收缩，手脚不听使唤地僵硬在当场。

跑，快跑啊！

她在心中大喊，现实却像是完全吓傻了一样动弹不得，事实也是如此。

沈六依旧如同往昔那个对她温柔的哥哥一样，嘴角荡开一抹浅笑，但刚刚看过他那般修罗面目的唐九只觉得恐惧深入骨髓一般，将那丝浅笑也扭曲成狰狞的恶毒。

他声音也是温柔的，其中意味却让她汗毛倒竖，恐惧得牙齿咯咯作响，“想不到这里还藏着一只可爱的小老鼠，你都听到了，看到了？”

她颤抖着开口，“没、没有、我什么都、都不知道。”

“嗯？”他似乎信了一般，“真的吗？”

唐九控制住自己恐惧的神情，企图让自己变得可信一些，眼睛乱飘着，不敢看他，“真的，真的。”

她还天真地想着或许以他们之间的多年情分，能被放过，却不知沈六这般心机深沉如海之辈，从与她相遇进入鬼界开始就在布局，怎么会容忍一丝暴露的可能，沈衍之所以会死也是这个原因，在成功之前，所有可能导致失败的元素，他都会亲手一一抹杀。

即使，那个人与自己相伴数百年，已经生出情谊。

“可惜，我不信呢。”这是唐九最后听到的话。

沈六看着不可置信望着自己的人，淡然地将手从她心口抽出，捏碎她的鬼源，那相当于人族的心脏。

“怪就怪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下辈子注意点吧。”他轻擦着手，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忘了，你没有下辈子了。”